付焓默跳下去的那一刻其实什么都没想。
太累了,背负这些记忆太累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奚傀到底教会了这孩子什么东西,他让奚傀来帮忙扮演禾玥真是无比错误的决定。
死灰复燃的病又缠上了他,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杂音和谩骂。他硬撑着给禾玥上完了思想教育课,随后迫不及待地一跳。
那些声音不是想拉他下地狱吗,他爽快地赴约了。
但他又明白自己不会死。刚刚来到天台时他习惯性地往下一望,就看见了宫溯宁的鸟毛支棱在几层楼下的窗台边。他在那一瞬间跟宫溯宁对视,后者急匆匆地想窜上来,被他制止了。
他用敲打的方式让宫溯宁待在下面别动,等待指示。
现在他落入了宫溯宁的怀中,脸被按进了对方的胸膛。他能感受到那里面鲜活的心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于是安心地当一个鸟类身上的漂亮挂件。
“接下来去哪里?”宫溯宁的嗓音里压着怒火,但两人都清楚现在不是算总账的时候。
“嗯?”付焓默扭过头,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力道又变强了些,“让我想想......禾玥平时在哪里排演?”
“大剧院。”
宫溯宁调转了方向,朝着那座宏伟的建筑俯冲过去。他狠狠地扇动翅膀,看上去想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空气。付焓默只感觉风朝脸上呼呼地刮,只能用宫溯宁的外套继续把脸埋住。
宫溯宁降落在了浮叶大剧院的大门前。往日繁华的建筑物前空无一人,禾玥把她的侵蚀泡控制得很好,没有把无关人员卷进来。
两人径直朝里面冲进去。
付焓默之前在禾玥的记忆里没有走过这段路,当时自己也浑浑噩噩没什么独立意识,自然不会对黑暗感到恐惧。而现在,面对着没开灯的漆黑通道,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适当放松一下神经。
“等等我。”他站在离宫溯宁几步远的背后,向对方伸出手,“我害怕。”
宫溯宁停下脚步,站在阴影里,似乎在进行强烈的思想斗争。
他非常愤怒,又极其茫然。
他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短暂恢复所有记忆的大祭司,毫无疑问,对方身上散发出源自灵魂层面的强烈吸引力,这让他确信自己从始至终都爱的是同一个人。
与此同时,从对方的言语中他又能听出刻意的隐瞒。他明白对方在暗自谋划很多事,为了不让自己参与而煞费苦心——他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保护,但这种被人瞒着的感觉令人非常不爽,尤其是对方在谋划这些时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本人的命。
那些有关“逃避”和“接住”的漂亮话并不能掩盖他试图跳楼的事实。宫溯宁相信,如果自己没有正巧在下面偷听,付焓默一样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心甘情愿地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但此时,他能做的只有痛恨自己的无能,因为他改变不了这一切。他无法缓解爱人的痛苦,也无法阻止爱人的自残。甚至当对方走到生命尽头时,他也只能故作平静地送他离开。
付焓默看见宫溯宁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粗糙但温暖的手心让他无比满足,他一下子忘记自己还在侵蚀泡里,顿时有些得意忘形。
黑暗的通道里,付焓默凑到宫溯宁耳边小声问了一句:“宝宝,做吗?”
空气都静了静。在难言的沉默下,宫溯宁突然发出了惊天大咳嗽。
“咳咳咳咳......”
“抱歉,场合好像有些不对。”付焓默遗憾地拍着宫溯宁的背,让他顺顺气,“真遗憾,我还想出去之前带着记忆做......”
“阿焓,这样不太礼貌。这毕竟是别人的侵蚀泡......”宫溯宁终于拥有了呼吸的能力。他眨了眨眼,庆幸自己已经偷偷恢复了很多记忆,因此对这样的付焓默并不陌生。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尝试用更直接的方式拒绝的后果,决定站在对方的立场提出更另类的建议。
“你说得对。”付焓默戳了戳宫溯宁的腰,“要不你开个领域,我们可以尝试在你的领域里......对了,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弱?我不是送了你礼物吗?90%再怎么都比3%更强吧。”
宫溯宁静默一瞬,低声说:“被偷了。”
付焓默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被偷了?”
“嗯,不止是你的,还有我的部分能量。所以我现在连基本的空间转移都很困难,开不了领域。”
付焓默如今的心情就像是为了不让自己孩子在学校里被欺负在孩子书包里塞了满满一沓钱,孩子回家后哭着告诉他钱全被小混混抢了。而这笔钱还不是普通数目,是一个首富家庭总资产的百分之九十。
他深吸几口气:“没事,我......”也拿不回来。
“我会找机会取回那些力量。”宫溯宁搂了搂付焓默的腰,低声提醒,“到了。”
一排排整齐的座位下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付焓默认得这个地方,与之前的经历不同,此时这个地方的舞台上还吊着一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