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目撇过头:“你是个作家,不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时间过去一分钟。
女人叹气:“总不能干站在这。”她说完余光瞥见地上打开的盒子,缓缓蹲下,“这是你画的。”
陈母拿起那张画问:“怎么没画完?”
“是我们一起画的。”陈悦目回答。
女人应了一声,似是想起来:“幼儿园时画的……你还留着。”
“……不知道要不要扔,结果一直留到了现在。”
“留着就留着吧。”
“嗯。”家里有很多画,甚至还能装下很多画,“我想把它放在这。”
他的屋子已经装不下了,“你觉得呢?”
陈母不做声,过了一会才开口:“要放哪随你,你的东西你做主。”
陈悦目抬头看向前方漆黑,自嘲道:“原来我还能有做主的事。”
“你怎么不能有?你本事大着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第二分钟过去。
“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太不懂事了。”
“想走的话你就走吧。”
“我是你妈,不需要听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女人气冲冲上去抢过他手里的画要撕掉。
陈悦目没有反抗,任她拿走,看着她把纸揉皱在手中,眼中泛起一线光。
陈母突然卸了力,停下动作,慢慢把手中的纸展开。
在沉默中第三分钟过去。
“你小时候比你姐还乖。”陈母凝望手中的画,回忆那点零星过往,“有时候叫你呆那别动,你就一整天都不动,我一忙就忘了你。”
她沉浸回忆,红指甲抠在纸上印出一道痕,“生你的时候我吃了好多苦头,以为是个男孩你爸能对我好点。”
她后来才想明白所谓传宗接代在男人眼里就是一道锁。解不开锁的钥匙就换一个,解得开锁他们从此就自由了。
女人怎么做都是输。因为她们在男人眼里可以是一切,唯独不是人。
“妈不是不疼你,我只是……我做不到。”陈母撇过头不再看画上面蓝天白云还有那个淡的快消失的小男孩。
人的爱有限,给了这个多点给那个就少了。她也没得过多少爱,哪里还有富裕的去给陈悦目。
“你姥爷从小更疼你舅,我就觉着以后我有了闺女一定要对她好点。”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是个完人?她在遗憾中补偿自己又有什么可指摘的。
“别怪妈妈……”女人低声啜泣,她无能为力,“也没有人爱过我啊!”
第四分钟。
“我不知道。”陈悦目只能这样说。在这个家他已经习惯孤立无援。他可以把恨变出一百种花样却不知道怎么面对爱。
他们是可怜可悲的一家人,除了离开的陈赏心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爱。
陈悦目拿起木盒中的信件。是姥姥回到俄罗斯后陆续寄给陈母的信。直到姥爷去世母亲才在遗物中找到这些信件,但是对姥姥抛下她的怨恨也让她没有再打开看一眼。
当年姥姥为事业放弃了家庭,丢下陈母独自回到俄罗斯,自此两人天各一方。
信是用中文写的,,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有些难懂的字甚至标注了拼音。
“放弃你是我人生最痛苦的决定,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固执地继续前行。我仍感激上帝赐予我的痛苦,悲伤,欢乐,希望……我是幸福的,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
“Elena,拥抱当下的光明。
“Elena,拥抱生活吧!
“Elena,我爱你!”
艾琳娜泣不成声。历尽千帆如今她也已为人母,看见母亲的我爱你依然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画能和这些信一起收着吗?”陈悦目问得很轻。
泪水褪去妆容,艾琳娜伸手,滑稽而真诚地拥抱陈悦目,紧紧拥抱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个好妈妈可怎么办啊?”
有太久太久,她为了抓住幸福而忘记幸福到底是什么,没有了自我,成为别人的傀儡。
“那你就做艾琳娜。”
陈悦目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假模假样的慈母。他们是家人,是彼此做的孽欠的债,是长线上解不开又剪不掉的结,就像他渴望的那颗不完美但鲜活真实愿意接纳他的心。
而那根长线只要用心拽紧终有一天会顺利穿过时光孔洞。手指抚过那一道道的结那就是你的生活。
福春蹲在院子门口和那五只小柯基玩耍,“哎呦,你们这群小坏蛋……”
陈悦目母子俩从小道中走来。
“Elena!”福春招手,在太阳下灿烂发光。
她握住艾琳娜的手放在小柯基软软的屁股上,“你摸,很好玩的。”
几只小狗围在她们身边。福春随意地坐在地上与它们玩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她拉起。
狗掉了一地,掉在艾琳娜身上,她笑着把小柯基举起来抱在怀中揉搓。
福春被拉到房间,欢笑声不止。手抚上她还在泛红的脸颊,陈悦目利落地捧起她的脸吻上那抹红,吻上嘴角,急切与她深吻。他拥抱她,高大的身躯围裹福春,感受她软在自己怀中,作为一个男人,紧紧爱着他怀中的女人。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沉浸在喜悦中不知疲惫。
“我们的赌怎么算?”
“我赢了。”福春说。
“要我做什么?”
“暂时没想到。”
他们额头相抵。
“还想听我的答案吗?”
福春刚想问什么答案,突然明白他指的什么,再要仔细望去时陈悦目又抢先一步:“算了,我又不想说了。”
他把人压在门板上肆无忌惮。
“你爸好像在外面。”
陈父站在门外,静静听着。
陈悦目无法抑制地笑出来。
以自己快乐的程度他甚至能想象门外的人有多愤怒。
回家以来这是最快乐的一天。
*
装潢布置完毕,别墅内一派柔和雅致,客厅音响正在播放交响乐盖住不和谐的声音。
“你的好儿子。”陈教授冲到厨房斥责妻子,“佳佳还在这。”
艾琳娜把洗好的青提摘下一颗送入口中淡淡回答:“佳佳一早送出去玩了。”
陈父一滞,察觉出一丝异样,还没等看出端倪陈悦目就从楼上下来,直接打开冰箱。
男人在那盯着,直到咳了第三次才让他微微合上冰箱门探出头问:“有事?”
“你在做什么?”
“开冰箱。”陈悦目顺手按开饮水机,“接水。”
“好好回答我,你在做什么?”
他拿起杯子喝水,悠闲靠在冰箱边。
“呆在房间。”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爱,在房间里做/爱!你满意了?”
“你看,你又是这个样子。”
“我就这样,你又是什么样?”
“你觉得做这种幼稚的行为会让我愤怒,我寒心的是你的敌意。”男人语重心长,“那种婊/子给够了钱谁都可以玩,只有你蠢到拿她当宝。”
“在你眼里谁不可以玩,你想玩谁就玩谁,何必只针对她?”
陈父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开口:“我是就事论事,而你是在污蔑一个父亲的爱。”
“你爱过我吗?”陈悦目平静下来,神情间透出一股底气反问,“或者说你爱过人吗?”
“你这样我无话可说,我很失望。”
“那不碍你的眼,我们一会就走。”
陈教授忽然放松语调:“你别太自信,除了血缘没什么关系是永恒的。她也可以为别人打开双腿。”男人眼中尽是得意,“你才睡过几个女人?你玩不过她的,别到时让她踹了你回家哭鼻子。”
陈悦目关上冰箱门,转身,直接拿着喷射/奶油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