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指甲敲敲啤酒罐,花康宇睨着福春,“这就是差距。”
陈悦目就是她认知中的天之骄子,得天独厚,智商过人,稍微用心点便能无往不利,人生跟吃苦头三个字毫无关联。
啤酒还剩个底,她拿起来喝光捏扁。福春给她塑料杯又满上果汁接话:“跟他比干嘛?咱不当冒尖的,做个鸡头凤尾还不行吗?”
“凤尾是我想做就能做的?”花康宇说着来气又要敲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草。
夜晚的街空旷又热闹。
陈悦目干坐着一晚上,身旁的人除了刚才问成绩时拿正眼瞧他其余时间都用后脑勺来敷衍,给他的肉串末了还收回去自个吃了。
他现在见不得福春对别人比对他好,心胸狭隘如他,一定要当个搅屎棍让福春闹心。
陈悦目坐一旁静静听她们说话,摸清情况悠哉开口:“人也不是非要靠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听见没?”
福春转身一脚踹他凳子上,“陈悦目,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悦目看她气急的样子高兴坏了,脸上淡然:“就事论事而已。”
“你少在这挑事。”
福春抓起韭菜往他脸上扇,两人小学生打架,和着辣椒面的油沥沥啦啦淌在衣服上。陈悦目一边打一边不忘煽风点火:“聪明的人十五岁已经上大学,这时候让她回学校读书别是你一厢情愿吧?”
“不够你聪明的人是不是没资格活着?”福春反驳,“你不了解她少在这放屁。”
“你所看见的正是因为你想看见。福春,你真的了解她吗?”
打过去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福春很快又气势汹汹伸出去。
“别跟我掉书袋,我没文化听不懂!”
花康宇是喜欢读书的,也一定要去读书。
“够了!”
花康宇把韭菜抢过来放自己盘子,“你们要打回家打。”
笑闹声飘荡整条街,远远地听起来反而寂寥。周围陆续结账走人,喧闹过后三人静静坐在位子上。
“读书的事再考虑考虑。”福春拉住她拍胸脯保证,“钱我来想办法。”
陈悦目但笑不语。
缺钱的人对钱最敏感,空气里铜臭味都能吸进鼻子攒起来。
“有什么好考虑的?”花康宇嗅出陈悦目的嘲讽,她绝不再欠任何人的钱,“我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你不读书将来怎么办?”
花康宇也是想不到这话能从福春嘴里说出来,说的对象还是自己,能穿越回去她一定把这当笑话讲给大伙。
“管好你自己吧,一天天瞎管闲事。”
“这怎么叫管闲事?”福春不满意,“花康宇我告诉你,让你读书是姥姥的心愿。”
花康宇拍桌子瞪眼,“汤春福胆肥了是不是?敢拿姥姥来压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福春。稍微好声好气说两句话马上就骑你头上撒泼,比山里的野猴还难训。
福春马上认怂,拉拉她袖子嘟囔:“我这不是为你好。”
“真为我好就别再说了。”
“这事吧,姥姥也觉得……”
“能别管那个死老太婆吗!”
吼声荡在街上。
花康宇垂下头看不见表情,只有呼吸一起一伏,短短的睫毛上有一点光亮,福春小心翼翼探手去摸。瞬间,那张脸又抬起,微醺的红晕从双颊蔓延到脖子,隐隐浮起青筋,木讷的脸终于有了点情绪。
“我为什么还要事事听她的,大字不识她懂个屁!”
有些事不细想还能将将就就过下去,她每天把自己累死就是为了不让脑海里动不动就再想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的路会走得那么艰难?
为什么是她的父母出事?
为什么是她家欠债?
为什么要跟姥姥住在一起?
到底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连喘口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至今忘不了同学举着她的小说嘲笑。
高考临进考场前她又撞见了那个转校生,他靠在她耳边嘲弄:“呵,四年后我们要在学校的树下见面吗?”
花康宇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姥姥没有拿着作文本去学校找她,如果她没有出生在这个家……
自己的人生早就被他们毁了,何必在墙上假惺惺画一条假路问她要不要走来恶心她?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钱,活着就是为了还清父母的债。这些债是她的原罪,还清了下辈子就跟这家人没拖没欠。
“今天这局面是谁造成的,欠这么多钱跟我说回去上学是不是太可笑?嘴皮子上下一碰好人全让她当了。”她终于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借着酒劲说出来。生活的重担把她和姥姥紧紧捆在一起,说没有一点怨言那是假的。
可已经这样还能怎么办?
陈悦目挪了挪面前羊肉串,一支小孩用的四色笔从盘子下滚出来溜到花康宇面前。
“……就这么着吧。”她拿起笔拍拍身后收拾桌子的小孩肩膀把笔还给他。
福春还想再说点什么,张着嘴,半天只能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
「大部分人总是表里不一,他们做的往往并非他们内心真正渴望的。」
回程路上,福春突然开口:“真恨你们这些有钱人。”
陈悦目把音乐声关小,“你们又恨又想变成有钱人,这叫嫉妒。”
“嫉妒就嫉妒。吃香喝辣还能要啥有啥,谁不想当有钱人?”福春躺在椅子上嘟囔,“都怪你,多管闲事!天天跑健身房也没见长多少肉,肌肉都练心眼子上了吧?”
陈悦目瞟一眼旁边,等车开上直路才说:“你才别多管闲事,就让她这样吧。”
“嘶,我说你——”
“她是成年人,不想做的事非要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吗?”
他明白花康宇的心境。那是一种无力感,既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梗着脖子凑合下去。
“不能等啊!”
“为什么不能等?”
“因为,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