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心下对此人越发好奇,便问道:“朕很可怕吗?你为何不敢看朕?”
刘挽月忙颔首道:“奴身份卑微,不敢直视官家。”
“朕准你看。”
刘挽月抿了抿唇,一抬眼却恰好撞上他审视的目光,便立马又垂下了眼眸。
赵煦见她果然眼中含泪,便问道:“你哭什么?”
“奴幼时有眼疾,最近复发了,时常白日里视物流泪,并不是哭。”
赵煦见她的样貌与故人实在相似,一时有些恍惚,便不自觉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奴是涑水人氏。”
“琴棋书画,有何所长?”
“皆不擅,唯对歌舞略懂一二。”
“你是哪年生人?”
“奴是元丰二年生人。”
“可看你身量,怎么看也不像只有八岁。”
“官家圣明,父亲曾替奴改过年纪,算起来,今年应是十一岁。”
赵煦直直的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异样,因为她给出的每一个答案都不是他所期望的。可她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皆是对答如流。
他复又将笔递给刘挽月,说道:“你替朕把这篇文章抄完吧!”
刘挽月闻言慌忙跪下请罪道:“官家,奴不识字,实在不敢玷污御笔,还望官家恕罪!”
赵煦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复又将笔收了回去,他的眸光彻底黯淡了,似是终于相信眼前人并非故人,语气也越发冷淡:“可惜了,形似神不似,起来吧!”
刘挽月眼眶微红,却只能藏好自己的思绪,缓缓起身继续为赵煦研墨。
两人默然良久,赵煦忽然开口问道,“你想学写字吗?”
刘挽月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赵煦见她不说话,也没勉强,只是说:“以后朕读书写字便由你伺候吧,你若想学,朕会着人教你。”
“是,奴谢官家恩典。”
赵煦又写了一会儿,忽见太皇太后遣一宫人来报:“官家,吕相公已至垂拱殿,太皇太后请官家速往。”
“知道了,你同太皇太后说,朕随后就到。”
待那宫人退下后,赵煦指着书案上的几本书对刘挽月道:“你先回庆寿宫吧,这几本书也带回去,朕夜里要看。”
刘挽月迟疑了一下,问道:“官家不住在福宁殿吗?”
赵煦闻言侧目看向她,眉头微蹙,似是在审视,“你不知吗?”
刘挽月心里忽一沉,料想必是说错了话,便将几本书抱在怀里,躬身行礼告退。
她刚回到庆寿宫,就迎面撞上了赵煦的乳母窦氏。
昔年在宫中时,窦氏因着赵煦的缘故,也十分照顾她。故而她十分忐忑,生怕会被认出来。不过好在,这样的事并未发生。
待回到住处,刘挽月才从其他几人的口中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原来自赵煦即位后,太皇太后便垂帘听政,不但大权独揽,还以今上年幼为由将其留在自己宫中同住,名为教导,实为监视。
垂帘的太皇太后想要牢牢的抓住权柄就要牢牢的控制住皇帝,要确保他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为此,赵煦身边所有伺候的宫女内侍多是太皇太后的人,每日见谁不见谁都要她来决断。就连他的生母朱太妃,胞弟普宁郡王赵似都不能时常相见。
明明他才是天子,可所有人都只把他当成一个得到权利的工具,一个象征权利的符号,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是神宗皇帝的儿子,是那个终其一生都在变法革新,着意富国强兵的神宗皇帝亲自教养过的儿子。
今日禁锢彼之牢笼,焉知来日不会变为清算己之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