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不说话,薛薏重新坐回去,低头敛了目光,落在桌上的黑金檀木梳子上,双面雕刻着精细的龙凤花纹,是不知道秦敕从哪里寻来送她的。
日头斜斜照进来,刚好映在梳妆台上。
略微抬眼,刚好能看到镜中不施粉黛已足够出尘清丽的美人,后面不远处站着一袭黑衣的潇洒少年,环手靠在柱子上,神情慵懒肆意,看着也是一对璧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祥舒适,恍惚间好像生活许多年的老夫老妻,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他无缘闯入她的私人领地。
薛薏有一瞬想着,好像继续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
回过神后梳头的手猛地一顿,内心惊诧不安。
她什么时候竟也贪图安逸了?真是不切实际。
薛薏莫名笑笑,她这样的人配不上安稳的幸福,她早知道的。
自己卑劣,不择手段,不值得任何人的信任和期待。唯一留给她的一条路是孤独地走到黑,她永远不会满足的,只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要么便声名显赫,她要无人敢欺她辱她。要么便中途摔得粉身碎骨,也是她活该。
第一步,就是取代褚家,坐上临安的头把交椅。
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最末流,就算末流她也要做到头,做到无人轻视。
秦敕听出她笑里的哀切和悲凉,更感到奇怪,还没来得及深思,就看到薛薏看向他不动声色皱了下眉,即使细微依旧被秦敕敏锐捕捉到。
叛逃的罪臣之子,一介罪奴,如何配得上她。
秦敕装作没看懂薛薏眼中意思,只是眸色一暗。
哪怕一瞬间他能感到他在薛薏心中的分量不是毫不犹豫可以抛弃的,不是纯粹出于利益考量的,剩下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会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她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财富,他都能给她。
但是从未。
恶根只能结出苦果,就是不知这苦果最终是谁吃了。
就在薛薏利用他的时候,可曾想过要付出代价。
他太了解自己的性子了,极端的占有和极致的偏执。既然薛薏已决定招惹了他,那么此生他们注定纠缠,不死不休。
被他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能让她嫁人才怪。
秦敕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道:“如你所愿。”
四个字轻飘飘回荡在房中,秦敕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时至今日,事情好像早已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他的恩人,理应是纯真善良到极致,蠢得可怜的人,才能做出舍己救人这般事迹。他如此评价,不妨碍她确确实实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会报恩。
可薛薏与他所预料截然不同,反而……越来越勾起他的兴趣。
她的野心,她的能力,比起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薛薏另辟蹊径出现在他眼前,且以无法遮掩的光芒迅速侵占他的视线,让他的心弦从此只为她而动。
真是糟糕,秦敕默默想道。
谁让她未经允许闯进他的世界,被他缠上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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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秦敕单手把玩着新送来的茶杯,想起薛薏装痴求他办事的模样,嘴角不觉勾起,抬手召来三个暗卫。
语气依旧带着笑意:“可听懂了?”
暗卫低头跪在他跟前,三个人的精神都十分紧张,应:“是。”
直到秦敕示意他们离开,才松了口气。
三个暗卫分别是听风,挽竹,吟酒,跟在秦敕身边多年,也是头一此见到他这般,那笑意虽浅,但已十分难得了。
吟酒挂在树上,摇着头轻叹:“到底是什么恩人,值得王爷如此?”
挽竹嬉笑拍上他的肩膀,被吟酒嫌弃地躲开,又锲而不舍,仗着过人的武力强拉过人,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玩笑道:“薛姑娘此等才情相貌,当然是得以身相许了。”
报恩的方式千种万种,若是他们王爷愿意,大可金银财宝随手打发,晋王府家大业大,总不会填不满一个姑娘的贪欲,若是真不知分寸,也别怪他们王府的刀剑无眼。
哪里用隐姓埋名,天天跟着守着。挽竹看得清楚明白,王爷嘴上说着只是报恩,其实早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虽然看破但不能说破,毕竟他还想多活几年。
唯一知道内情的听风听着二人胡乱猜测,显得异常沉默,犹豫半天依旧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叫停了他们两个的打闹。
“好了,王爷让我们刺杀褚曾,还是先执行任务。”
让王爷身陷险境,是他失职,所以他同样感念薛薏的恩情,不想听挽竹用轻佻的语气谈论薛姑娘。
薛姑娘对王爷,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怎么报都不为过。
那时,连王爷自己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王爷和薛姑娘知道。
可是现在,王爷对待薛姑娘真得还只是简单的报恩吗?
听风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一开口,两人顿时恢复了正色,听命行事。
三人商量好后,当晚褚家老爷子便悄无声息死在了家中,褚家大房二房心思各异,竟无一人深思老爷子的死因,只是一夜之间,褚家一片缟素。
葬礼充斥着虚情假意,唯一一声真切的恸哭,是长房长孙褚清,大房夫妻无能平庸,他从小长在老爷子膝下,按理说无疑是褚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坏就坏在偏偏有褚淮那么个惊才绝艳的小叔,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也是难得令薛薏感到棘手的存在。
褚家的人大多还都在大房和二房之中观望。
不过他们争权夺利有的是勾心斗角,也正是薛薏所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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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薏原本睡眠浅,察觉身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很快苏醒过来。
睁开眼后眸中一片漠然,还有森冷的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薛薏迅速将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了藏着的匕首,不假思索往身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