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连七八日,季棠每天都会去千罗阶。
她去的很早,但是总会碰见鹿如琛,少年每天清晨去千罗阶上打坐,日落时才离开。
因为每日都会见面,鹿如琛看起来也记住了季棠,这个满脸伤疤,只能盘桓停留在不足五十阶位置打坐的少女。
但是两人从未开口向彼此搭话。
这一日,季棠如常前往千罗阶。
经过七八日的坚持,她已经可以在五十五阶向上的位置停留打坐半日以上的时间。
体内经脉一直承受着灵力乱冲的痛苦,可是得到增强的好像只是她身体的强韧程度,灵力并没有再出现过入门测试那日那种“自发的”融入。
季棠决定向上冲一下,直接尝试在六十阶打坐。
登上阶梯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灵气四处乱冲,好似要将经脉冲破,爆炸开来一般。
季棠清楚地感受到耳中嗡鸣,还有些许潮润顺着脸颊向下颌流淌。
鼻孔也微微一热。
如那日一般,她的身体在不能承受的灵力压迫的境况下开始流血,身体无意识的生出战栗。
季棠咬牙闭眼,强行让自己盘腿坐下来,开始打坐。
耳中的嗡鸣却一阵超过一阵。
她仿佛又听见风雪的声音——漫天的风雪从阵中落,冰凌凝成的锋刃无差别的攻向阵中的人。
她手持朝露剑,一下一下的劈砍着,试图拦阻每一个攻向身后之人的锋刃。
但满天满地,除了冰雪,还有藤蔓,焰火,隆隆翻覆震动着的土地......诸多不可能相融的奇景在青桑山上同时出现,而头顶夜色黑黑,雨幕密集。
“阿棠!”父亲揪住她的衣领,“去山顶,去找你师兄!让师兄带你离开这里!”
季棠却拼命的挣扎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周遭的声音入耳,风雪呼啸,雨幕泼洒,火焰炸开,藤蔓破土,声声杂乱。
“我不去找师兄!”季棠大声喊着,“我要跟你们一起——”
话没有说完,一道巨大的冰凌刺入眼前男人的身体,墨黑色的衣衫上洇湿一片。
在她面前直直的倒了下去。
随后一道道冰凌接踵而至,精准的击中她身边每一个站着的人,在他们胸口绽开大朵的艳红杜鹃。
地上的雪原本素白,却在一瞬间被染成无端的红。
满目都是红。
季棠只觉得自己双目仿佛被这炽烈的颜色糊住,再也看不清其他。
直到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李尚木。”
少年的声音带着鲜明的冷和厌,几乎瞬息便将季棠从梦魇中被拉回现实的世界。
她缓缓睁开眼,大脑缓了片刻,才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身蓝白色明剑宗外门弟子服的少年站在她身侧,同级的台阶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言简意赅道:“你七窍流血了。”
季棠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伸手去触碰面颊。
沾了满手的粘稠血红。
在她闭目打坐,陷入梦魇的这段时间,她的双目,双耳,乃至口鼻,都在流血,血液在脸上交汇,丰富而淋漓的一片。
季棠怔愣的看着自己手上血色,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站在她旁边的鹿如琛,说完这句话,便仿佛完成了叫季棠回神的任务,没有更多的言语,继续沿着千罗阶向下行去。
季棠微微抬头,发现头顶一片微暗,天边铺平抹开的湛蓝色落入边际,溶成一条浅淡的紫色分界。
在她不知觉间,日头已经偏移,太阳落下地平线。
季棠整个人缓和了片刻,慢慢的从台阶上起身。
但她有几分高估了自己当下身体的状况,刚刚站起来,便感觉整个人身上都没有力量,被四面八方的压力向前推着,向下挤去。
排斥的力量强烈,季棠脚下又没有稳定的着力点,整个人身体踉跄,眼看着便要兜头栽下去。
却有一道柔和的灵力托住了她,将她的身体撑住。
季棠愣了一瞬,身体在这灵力的帮助下找到重心,在阶梯上重新站稳。
她下意识的抬眼,向鹿如琛走下去的方向看,却见蓝白色衣衫的少年拾级而下,并未有回头的迹象。
反倒是有懒洋洋的声调从千罗阶左侧响起:“别找了,不是他帮的你。”
季棠循声望过去,只见左侧嶙峋奇特迎路松下,两块山石相交的平坦处,正盘腿坐着个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青年。
青年头发悉数拢在脑后,随意的束着,只额前余几缕半长不短的碎发,正随风散乱的飘飞。
他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腰间长方形的玉坠随意搭在石头上,正笑眯眯的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