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正思索着,忽然清脆的“啪咔”一声,床边的窗扇被风由外向内吹开。
夹着丝丝潮凉之意的气流钻进房间中来,还有些许青木草屑的气息,将季棠额前碎发吹得乱舞。
季棠微愣了一下,半直起身子,挪到窗边。
夜色里的风正卷着灌木草丛,发出“呜呜”的声响。头顶乌云遮月,一片无光,似是风雨将来的压颓之势。
像极了青桑山上那一夜,出事前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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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昆罗顶上。
天色沉沉,乌云滚压,正如此刻昆罗殿中低沉凝滞的气氛。
今日的昆罗殿中并不空旷,殿中五张玄石铸造的座椅上都坐了人。掌门于途居于最中间的首座,神色在微昏的光线中有些发沉。
“我已往后山,拜问过剑尊,后山之阵并无异动。”
于途指腹摩挲着玄石铸造的石椅,沉吟片刻,抬头看坐在自己左下首位,一身月紫色裙衫,面容柔美的女子:“叶师妹,药堂那边的结果如何?”
“那个叫唐曼银的外门弟子我亲自给她看了,确实像是虚鬼影所渡的煞气。所幸煞气入体不多,只在表层,我已帮她清除,并无大碍。”
药堂堂主叶妙妗不徐不疾道,“至于今日去了百问川的其他弟子,雅珺已经以灵气入体之法检查完他们的灵脉,悉数如常,并无异样之处。”
她的话音刚落下,便有折扇合拢的清脆声音响起。
在她斜对面位置,一身云青色衣衫,长发不束,姿态随意,容貌雌雄莫辨的美人手中把玩着坠有青玉的折扇,正笑吟吟的开口道:
“叶堂主,你那个小徒弟,跳起来打我膝盖的高度,你确定她不会出错?”
“要我看啊,就该把此次入门的这些弟子全部抓起来,挨个儿扔进水月牢审讯一番,该招的就全招了。”
“呵。”叶妙妗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这恶人便由术堂来做可好?毕竟一百多年了,百问川上落悬命灯,从未出过意外,唯独今年——在谁手上出的事情,也要谁来解决。你说是吧,云水清?”
“那雍州唐家的,连州许家的,还有太行州的,可别忘了审。”
此次外门招进来的十二名弟子,有出身寻常,亦有出身世家。
以灵气入体之法一一探查他们经脉,已是僭越,如若无凭无据,对新入门的弟子施刑,不仅招来世家不满,更会让整个九州对明剑宗望而却步。
毕竟九州共有三宗,拜入哪一宗不是拜。
云水清微微抿唇,手中折扇调转,没能作答。
恰在此时,于途再度出声。
这次指向坐在叶妙妗下位,衣容规整,额上束着一圈二指宽护带的青年:“崔师弟,器堂入百问川中查看,结果如何?”
“回掌门师兄。”器堂堂主崔元烨站起身来,对着于途的方向微微行礼,“我堂中弟子以灵御器,将百问川底尽数搜寻了一遭,并未寻到云师兄那位弟子所说的‘黑手’‘虚影’之类事物。”
这话让术堂堂主云水清面上的表情微变。
“彭婉不会说谎。”他道。
“云师兄,我并非此般意思。”崔元烨摇头道,“百问川中出现的虚鬼影,众多弟子亲眼所见,甚至还有一名弟子因此受伤,定然属实。”
“然而掌门师兄拜问剑尊,后山阵法并无异动,说明并非来自宗门之内,不知其来处;众人皆看见那虚鬼影,事发后器堂立刻前去探查,却再不寻其踪迹,不其知去处。”
“在明剑宗内,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之物,几未曾有。”
他的一番话讲述完毕,在座几人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身为三宗之首,九州最大宗门,明剑宗并非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而这虚鬼影出现得蹊跷,消失的也蹊跷——
这般情形,与一百七十年前那次,绝鬼现世之灾的前兆有所相似。
万年以前,九州灵气充沛,就连天地间自生的鬼魂与怨气,也可在吞噬灵气之后修出灵智。
那时的九州万鬼遮日,人鬼共处一世,不辨昼夜,日日皆要遭受鬼怨之气所带来的痛苦和磨难。
直到三宗之祖出现,分别将天地间万鬼封入九州三处大阵之中,各自开宗立派,镇守大阵,这痛苦不堪的时代才得以终结,九州初现晴日。
三宗世代护守封鬼之阵,九州万年安宁,从无意外。
直到......一百七十年前。
歧元山上有虚鬼影现世。
紧随而来的便是歧山大阵破损,歧元山上千弟子折损,精锐尽亡,数百只被封于阵中的恶怨之鬼奔逃蹿入九州。
三宗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才将这些出逃的恶怨之鬼悉数斩杀拔出。
歧元山更是休养生息百年,才慢慢恢复元气。
明剑宗掌门于途神色凝重,看向一直坐在自己右手下侧,从始至终闭目养神,未曾参与言语的老者。
“楚老,您觉得呢?”
“天降流火,位在北东,三鬼将出,九州大乱。”
老者须发皆白,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看起来慈肃宁穆。
他缓缓睁眼,眼眸清如一把开锋的利剑:“我早就说过了,于掌门。”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如若放任,灾祸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