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呜啸。
她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七岁时,师兄教导她练剑。
从周遭而来的风雪冰凌,一根根砸在她的身上,仿佛漫天剑雨。虽不会落下伤口,可被打中的次数多了,身上的疼痛也难忍。
而季棠的手中,只有一把练习用的木剑。
“我招架不了这么多,师兄,太多了——”风雪中,季棠一边抵挡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
可是风雪阵中太冷,冰凌落下的声音盖过她的喊声,泪水刚从眼眶流出便凝固在脸上。
她抬头,遥遥看过去,只能看见风雪外掌控着阵法的温润青年一身水墨色衣裳,面上黑色的面具边缘刻画着细小的金边。
他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是季棠听不清。
一道又一道的冰凌砸在季棠身上,毫不留情的划破衣服,带出鲜红的血印。
甚至连手中那把用来练习的木剑,也脱手离她而去。
季棠被冰凌结结实实的打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直到一股温润澄净之气突然涌入她的天灵,师兄的声音出现在识海,一字字,一句句,温和清明:“安定的环境永远无法让人成长。阿棠,你要记住,今日如是,往后日日皆如是,你需要成长,但不是永远有机会在安逸的环境中平稳成长。”
“站起来,去感知。用你的心,你的灵识,你的身体本能,而不是双眼。”
“站起来。”
风雪呜啸,落在季棠耳中一片嗡鸣。
师兄的那一句“站起来”被从记忆深处挖掘,在季棠的脑海中不断地萦绕。
站起来。
季棠。
站起来。
·
千罗阶上,闻承霁看见那攀阶的姑娘突然间跪下去,久久没有起身。
徘徊在她身边的灵识,只贴附到后颈的瞬间,便感知到她皮肤下经脉中紊乱的气脉蹿动。
突突突突。
狂烈的跳动着
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还剩最后九阶。
闻承霁心头犹豫了一瞬,灵识随心念而动,化作粘网似的形状,从背后贴黏上季棠,准备将她包裹住。
替她分卸去千罗阶所带来的压力。
但就在他准备念下咒诀的那一瞬,那姑娘突然抬起手来,用力的攀住上一级的阶梯,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半爬起来,仿佛深陷泥潭只抓住一根绳索似的,哪怕只是一点,也在努力的向上攀行。
越来越多的血珠从她毛孔中渗出来,最初的浅红色已经变成了鲜明的血红,手掌撑在阶上,都是一个深深的手印轮廓。
闻承霁说不上看到这一幕是怎么个心情,沉默了片刻,将手上已经施展完成一半的咒诀撤除。
这个姑娘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助她。
她只要自己能够,一阶阶的攀上百级千罗阶——不管是走,是爬,是满身污血,狼狈不堪,都不在乎。
黎风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后半夜,头顶星斗漫天。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的星斗推移,天边现出一抹迷蒙的灰白,微亮的薄光一点一点从天际线向外逸散。
最初闻承霁到时所见的几名攀阶者,只有一个成功踏上百级阶梯,其余的早已放弃,下山而去。
·
最后十阶季棠爬得十分缓慢,寥寥数级阶梯上满是她行过的血迹,鲜艳鲜明。
在爬上第一百级阶梯的瞬间,季棠只觉得从四面八方来的压力一轻,十分轻缓的,一点一点如抽丝剥茧般散去。
温润的凉意从天灵涌入身体,让那横贯在她经脉,四肢百骸中窜行的灵气有些归拢安定。
耳边的嗡鸣减去不少,意识仿佛陷入一片汪洋。
“李姑娘!”
虞思通过阶梯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待在千罗阶旁焦急的等候着。
此刻见到季棠到达百阶,满身是血的摇晃了一下,整个人便要向下倒去,忙焦急冲上去。
却不想一直坐在阶梯上的那个一身月白色衣裳的青年起身,先她一步搀住了季棠的胳膊。
身上的压力缓缓散去,疲倦和疼痛将季棠包裹。
她下意识的抓住身边最后一点支撑,抬头茫然的看过去。
“成功了。”闻承霁看出她的意思。
他咬字清晰的说:“你成功了。”
得到回答,季棠终于安心,眼皮重重垂下,意识彻底陷入到那一片汪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