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瑶夹在中间坐着,敏锐觉察出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仔细看着沈欺尘,从始至终,他的眼里都不见有丝毫的情绪起伏,面对父母时的一举一动明明挑不出错,却隐隐显露出一种古怪感。他太平静了,就好像这一切并非出自他的本能,举止间更像是刻意呈现出来的完美。
宣平侯与夫人对他的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二人只互望一眼,看他的眼神愈发慈爱心疼。
“姐姐一直看我做什么?”他发现云水瑶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纤长的眼睫轻轻地眨了一下。
“……没什么。”云水瑶偷看被抓包顿时生了些心虚,她看了眼那碗鸡汤,心道他的确需要好好补一补,催促说,“你快喝吧,汤要凉了。”
少年定定看她一眼,片晌后,他认命地边喝汤,用只能她听见的声音说:“不是只有体虚的人才需要喝这种汤,我会晕倒也不代表我很虚弱。”
云水瑶:“……”你看我信吗。
顾及少年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云水瑶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低头专心吃菜,不再同他说话。
酒过三巡,燕微雨已有些微醺,大咧咧地靠在李逢舟身上,嘴里没个把门,不受控地胡言乱语。
“想当年……我还是洛阳第一剑仙的时候,大批人哭着喊着求我收徒,”他手指虚虚点了点云水瑶,又看向李逢舟,“你们两个想当我徒弟,光排队都得排半个月!”
李逢舟怕他酒醒后回想起来颜面尽失,耐心劝道:“师父,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瞎说,醉什么醉,我酒量多好你不清楚?”燕微雨死死抓着酒杯不撒手。
宣平侯见状,若有所思,他站起身斟满酒举杯相邀:“剑仙前辈,今夜这酒喝的可还尽兴?”
燕微雨也跟着站直了,他此时脑中一片混沌,一心只想喝酒,乐呵呵地碰杯:“好酒,尽兴!”
“既然喝尽兴了,那我能否与您商量件事?”宣平侯十分谦逊的放低了姿态,他斟酌一会,省去了弯弯绕绕:“实不相瞒,我家微之刚出生时曾有位云游道士给他算过命,他命里有劫数,恐怕活不长久,若想化解需得等到十七岁这年遇到命中注定的贵人,日日与贵人结伴相行。”
“云姑娘昨夜救了微之一命,想必她就是那位贵人了。可我听闻云姑娘是您的徒弟,之后你们就要离开洛阳,总不能因为微之的事让她一个人留下来……我看不如这样,前辈您就收下微之当徒弟,让他跟着你们一起走可好?”
这话里分明漏洞百出,可偏偏燕微雨此时脑袋转不过弯,他稍有迟疑:“这恐怕不行……我已经收了关门弟子。”
“我们家微之从小就懂事,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宣平侯说着顺手从桌底掏出来四五根金灿灿的金条。
燕微雨呆住不动,眼睛都看直了,连忙将话锋一转:“门关了还可以再开,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收徒的事好说好说!”
宣平侯一拍手掌,兴奋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十分大方将金条全送了出去,朝沈欺尘使了个眼神示意:“微之,快喊师父。”
沈欺尘立刻起身朝燕微雨简略行了拜师礼:“师父。”
酒劲上了头,燕微雨脑袋昏昏沉沉,压根没听清他都说了什么,稀里糊涂应了声好,转头和李逢舟炫耀起金条。
云水瑶可没这么好糊弄,她不信什么命定的劫数,堂堂世子居然就这样随意拜了师,日后还要跟着他们一路同行,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
等沈欺尘坐下,她直言问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做什么?
沈欺尘也在心底反复问自己。
席间吵闹,他静静注视着云水瑶,从她干净纯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喜欢这样干净的眼睛,恍惚中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事实上,云水瑶也是真的快要把他看穿了,她不止一次见识过他的另一面,可他并不感到被揭穿的恼怒,反而觉得兴奋,是一种灵魂深处酥麻颤栗的奇妙感觉,他甚至开始期待她能继续发现更多。
他要杀云水瑶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根本不需要像这样套近关系,可每当看见她的眼睛,他总会想起她说过自己和她看到的表象不太一样。
那么脱离这身皮囊后,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很困惑,因为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云水瑶看他半天不说话,多少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无非是关于杀她的任务。
她不在意这些,不代表他能随意让身边无辜的人卷进来,还是决定提前敲打一下:“你想当我的师弟也可以,但是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少年剔透如琉璃的眼静静瞧她,眼睫又长又密,看人时格外的温柔无害。他似乎是笑了下,做出一副良善的姿态向她保证:“我会很听话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