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方才他好歹救了自己,云水瑶顿时又有些犹豫,她此时下手岂非是趁人之危、恩将仇报?
也太没有道德了。
云水瑶正纠结着要不要动手,脑中忽然想起她的魔尊爹曾经说过,道德这种东西是用来绑架别人的。
只要她没有,就没有人能绑架她。
于是云水瑶豁然开朗,心中那一点愧疚感瞬间烟消云散,快乐地举起短剑,决定给这少年一个痛快。
“你安心睡吧,我下手很快的,绝对不会让你痛醒。”
眼见主人惨遭毒手,即将性命不保,灵宠一个猛扑飞到云水瑶手腕上,拼尽全力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
【啊啊啊我的升职加薪计划全要泡汤了!坏女人给我住手,不准你杀他!】
无奈它力气实在太小,根本阻止不了云水瑶。它只好又飞回少年身上,死死护住他的脖颈,打算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替主人抗下致命一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短剑刺下的瞬间,它看见有金光亮起形成一道屏障,“砰”地弹开了云水瑶的手。短剑也被这股力量冲散,顷刻间化为了无数水滴散落。
“怎么回事……”云水瑶愣了会,偏不信邪,又引来几把短水剑。可无论她如何尝试,少年依旧毫发无伤。
冥冥之中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动手,云水瑶感觉这禁制的来源有些熟悉,可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片晌后,灵宠见她皱眉收回短剑,大约是放弃了要杀人灭口的念头。
它便也松开手,软绵绵地趴在少年肩上,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
“掌柜,酒打满,再上一桌好菜来。”
这几日来洛阳的人多,城内客栈酒楼皆是人满为患。掌柜见店内伙计忙不过来,干脆撸起袖子,亲自上阵招呼客人。
“好勒,稍等,我这就给您打酒去。”他接过装酒的葫芦,忽又想起什么,半道折了回来。
靠窗的这桌一左一右坐了两位客人。
左边坐着的穿着一身宽松道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背上那把剑却是华贵精美,像是被主人精心爱护,看着价值不菲。右边坐着的倒是样貌温润如玉,清隽出尘,望之便有使人如沐春风之感,可惜是个坐轮椅的瘸子。
掌柜站在这二人中间,指了指楼上客房的方向:“差点忘了,二位,这请大夫的钱和药钱都是我垫付的,你们看是不是……”
那“道士”开口了,问:“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掌柜伸手比了个数。
“道士”立刻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嘴里小声嚷嚷了句什么“居然还要倒贴钱”,不情不愿地掏出了钱袋。
掌柜得了钱,满脸堆笑地打酒去了,“道士”看了眼瘪下去的钱袋,生无可恋。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屈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神情严肃地说:“下次可得好好教教她,路边的男人不要乱捡,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赔钱货!”
这少年正是云水瑶的便宜师兄,名唤李逢舟。
“师妹心性纯善,见人落难岂有不帮之理?”他将桌上的茶具都先烫洗一遍,又用水温过后才倒入茶水,“说起来,我当年能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也是多亏了师父,论心善这点师妹她倒是和您很像。”
“道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不提我还忘了,救你这条命也花了我好多钱,你也是个赔钱货。”
李逢舟知他脾性,笑而不语,将温度适宜的茶水推了过去。
——“微雨燕双飞,曾照彩云归。”*
当年这洛阳城中谁人不知“第一剑仙”燕微雨的名号,乱贼、妖魔闻之皆丧胆。直到后来一场大火烧塌了洛阳第一高楼胡玉楼,无人知晓那夜他在楼中经历了什么,只知自此后他便生了心魔,再也拔不出剑,连性情也像是变了个人,从此销声匿迹。
这些年来,李逢舟一直希望他能走出往日阴霾,重新振作,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作为一名剑修,燕微雨不仅拔不出剑,如今哪怕连握剑都会手抖了。
“师父,师兄!”云水瑶正好从二楼下来,瞧见这师徒二人各自低头喝茶不说话,她想了想,随后坐在他们中间打破了沉默,“那颗妖丹换到钱了吗?”
燕微雨挺喜欢自己这个半路收的小徒弟,嘴甜会说话,打架还厉害,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太聪明不好骗。要不是因为不认路得靠他帮忙,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拜他为师。
“都在这里了,你师父我可是一文钱都没拿你的啊。”他将身上另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过去,又从行囊中掏出一小袋辉石,“我看你辉石用完了,给你买了新的。这次省着点用,下次再买我可要从你的钱里扣了。”
李逢舟见他这副严肃抠搜的样子,看破不说破,自己这个师父嘴上抠门得很,可实际比谁都大方。
“师妹。”他看向云水瑶,问起了正事,“他可醒了?”
“还没有,不过大夫说他很快就会醒了。”云水瑶收好辉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钱袋里的银子塞了一半到燕微雨的钱袋里,她站起身来,“我去房里守着他。”
李逢舟点头,道:“好,你去吧。”
他说着右手一翻,变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纸人,交到云水瑶手中,“若是累了就唤我一声,我来替你。”
李逢舟精通傀儡术,亦可操控纸人分身,他做这些时从不用辉石,云水瑶猜到其中或有蹊跷,可她并不好奇也不会多问,就像他们也从来不会过问她的事情。
等到云水瑶离开,燕微雨低头拨着茶沫,好半晌才慢悠悠开了口,似是意有所指:“无情道就不是个好东西,修多了人都修成一块木头咯。”
客栈位于洛阳最繁华的地段,此时虽不是饭点,一楼却也坐满了人。这些客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在说洛阳官话,也有的在说乡野俚语。
李逢舟坐在这片嘈杂声中,也不知有没有听清燕微雨的话,他低垂着眼眸,往空掉的杯盏中续满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