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二点头:“夏家前几年逃难到卢家村,一家子病的病死的死,现如今只剩夏青榕跟他娘,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
乔钰没想到夏青榕是卢家村人,他以前都没见过。
正欲再问,卢大夫开口了:“他两条胳膊曾多次脱臼,事后接得不太好,损伤严重,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废了。”
“多次脱臼?”乔钰眯眼,视线落在了无生机的夏青榕身上。
卢大夫又说:“他身上也有很多伤,新的旧的都有。”
乔钰抿唇,他好像知道致使夏青榕多次脱臼的始作俑者是谁了。
卢大夫很快为夏青榕处理好伤口,支使卢老二去煎药,然后拎起药箱径自离开,留乔钰在旁陪护。
油灯摇曳,晃出一室暗影。
乔钰和夏青榕一坐一躺,两人都没说话。
死寂悄然蔓延,乔钰心理素质强,反倒是夏青榕先受不住了。
“之前......谢谢。”
乔钰漫不经心捏着手指,半张脸藏匿在暗面,喜怒难辨:“何必因为几个人渣跟自己过不去,人死不得复生,一死什么都没了,最后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施暴者不会有任何的损失,更不会愧疚。”
夏青榕想到母亲,眼皮一颤。
“所以啊,好好活着。”乔钰倾身,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来日设法报仇,或者看他们自掘坟墓。”
夏青榕睁大眼,似是难以置信:“我可以......报仇吗?”
长时间的霸凌让他自卑又胆怯,单只看到陈世昌几人便胆战心惊,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下午放课,他再一次被陈世昌带走。
陈世昌不知第多少次卸了他用来握笔的右手,还十分恶劣地勒令他不许复原,就这么保持脱臼状态回去。
夏青榕实在受不了了,想着一死百了,毅然决然地跳了河。
直到这一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夏青榕才知道后怕。
他不怕死,唯独怕母亲得知他的死讯后难以承受,万念俱灰下做出什么事。
他是母亲唯一的支柱啊。
“你当然可以。”乔钰的嗓音轻柔且笃定,“他们嫉妒你的优秀,因此折磨你,可越是这样,你越是不能倒下。”
“你该化悲愤为力量,用你巨大的成就狠狠打他们的脸。”
“让他们忌惮,让他们恐惧。”
“从跪着到站起来,这并不难,关键是看你......”乔钰轻笑,点了点夏青榕的心口位置,“这里怎么想。”
夏青榕嘴唇颤抖,水液从眼角滑落,洇入枕巾之中。
良久,他颤声,细如蚊蝇:“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已至此,乔钰提出告辞:“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会替你向先生告假。”
夏青榕想说他可以去私塾,却被乔钰轻飘飘一句话打得哑口无言:“你应该听到卢爷爷说的话了,胳膊一旦废了,可就没法握笔了。”
夏青榕:“好,麻烦你了。”
乔钰笑了笑,起身离开。
离开前,乔钰不忘又顺走一个素包子。
之前那个泡了水,已经不能吃了。
回到家,商承策果然还没吃晚饭,正在等他。
“怎么现在才回来?”
乔钰把夏青榕的事情说了,素包子递给他:“在锅里热一热再吃。”
商承策接过放进锅里:“你呢?”
乔钰:“我吃过了。”
商承策便不再客气:“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十岁的孩子?”
乔钰懒散撑着下巴:“都说人性本善,可在我看来,性本恶才更贴切。”
生来即恶,之所以分为善人恶人,全因成长过程中的教导和耳濡目染。
商承策想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很难不赞同:“你在私塾离那些人远些,当心别受伤......饭菜热好了,吃饭吧。”
乔钰笑眯眯答应下来。
福宝寿宝在外面玩了一天回来,嗅到食物的香气,嗷呜直叫唤,绕着铲屎官的小腿打转。
乔钰看狗崽身上脏兮兮,打消了撸一把的念头,掏出一把断齿的木梳。
可以不洗澡,但不能不梳毛。
毛都打结了,容易逼死强迫症。
铲屎官步步逼近,狗崽仓皇逃窜,终究没能逃脱铲屎官的魔爪。
须臾后,福宝瘫在乔钰腿上,花容失色,仿佛失去了生的希望。
商承策:“......”
陪狗崽玩了一会儿,乔钰坐下抄书练字,直到亥时才褪衣入睡。
入梦后,看不见面孔的黑影争相向他涌来。
它们桀桀狂笑,挥舞手中的工具在乔钰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口。
“......出风头......弄死他......”
撕咬着,捶打着。
整个世界被血色染红。
乔钰猝然睁眼,眼睛也是红的。
狭小的空间里,是他急促凌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