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诉感知身前的人从自己怀中退开,于是得空的手从树梢上接过一朵梅,轻轻捻在手中,慢道:“你倒是和从前一样,一有心事就喜欢找一处安静的位置坐着,只是今夜风大,回屋吧,莫要染上风寒。”
枕清的目光留意在那支梅花上,轻轻笑道:“好。”
这一路上,她走在前面,江诉跟在后面,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起今日的事情,这件事闷在枕清心中难受,可是她也不想说,又不知道江诉会不会介怀如此模样的她。
苦恼加上苦恼。
江诉道:“肆娘,我们是成亲了吧。”
枕清茫然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是啊。”
江诉脚步放缓,轻声“嗯”道。
枕清几乎在这一刹那,就明白江诉的意思,没待她开口,只见江诉忽地停下步子,而她也随之停下。
两人站在廊庑下,廊檐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好似清澈的山泉,也有夺命般的凛冽。
江诉缓缓走前,掰过她的肩膀,眸色含着浓烈的认真,他启唇说:“既然是最亲近的人,你可以不必一个人强撑着,今后无论是喜怒还是哀乐,你都可以与我说,我陪你。”
枕清望着他那张极其隽秀的面庞,眸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可又像是有一股情绪在涌动翻腾,令她思绪完全被打乱,也无法平静下来。
彼时的他们距离极近,枕清嗅到江诉的清冽的气息,伴随着梅花的香气,令她心旷神怡,枕清开口道:“我怀疑仇羌借用这件事,想引我入局。我想就随了他的心愿,入了这个局,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诉沉吟道:“好,凡事有我。”
枕清颔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需要用熏香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每次和你一起,总是能闻到一股让我安心的气息。”
江诉不奇怪枕清会发现,他说:“很早,我怕你失控。”
因为害怕枕清会突如其来的失控,于是给自己身上带了安心醒神的香囊,只要有他在,枕清便会永远安全。
死了一个人并不能轰动全城,而死相惨状或许能激起一点涟漪,却也不会被众人所知,但是与江诉刚成婚的枕清入了这个局面,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满城风雨。
陇右距离长安极远,自然不可能把这件事报个大理寺抑或是刑部,最后接手的人依旧是符生枝,至于会不会出现猫腻,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一出现,闹得人心痒痒。
不妨有看好戏的,也有担忧和疑惑的。
枕清并不害怕,她讲清楚了始末缘由,并没有看到符生枝脸上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好像他也陷入了茫然的沉思,甚至比她更为凝重。
薄映禾在后堂听着这件事,心中有一件多年未解的谜团逐渐抚开了一抹水花,甚至溅得他们一身,久久不能释怀。
七年前,符生枝的耶娘突然暴毙,床边也是有红白两幡子垂挂飘浮着,死相相当惨烈,身子与头颅分开,身为独子的符生枝见到如此场景,并没有崩溃大哭,而是保留现场原状,下令要彻查到真凶。
雷厉风行地盘问了出入府中的每个人,在死者身上找寻指纹的痕迹,却一无所获,好似就是突然暴毙而亡,而这幡子也来得诡异,甚至有人传谣说这是阎王爷的黑白无常觉得符家阳寿已尽,于是把人给带走了。
坊间隐隐有传言流出,说符家做尽坏事,才落得如此下场。
所有人都在看符家的笑话,所有人都觉得符家早该倒台,退出陇右这个地方。
可符生枝不信!不服!
什么狗屁的阳寿已尽!什么坏事做尽!
他偏要查出这件事的幕后之主,查出到底是谁要搞符家,可是到了最后,几乎把整个庭州都翻遍了,只搜出府中的阍媪屋子的床榻底下藏着红白两幡子。
那老媪被发现了,惊慌不已,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想着家中死去的小孩,于是囤着,待到明年清明时节带到孩子的坟墓前,好好祭奠一下。
这番说辞奇怪却也不奇怪,可惜遇到那时候的符生枝,有一点线索必然是咬死不放,符生枝打算继续在这老媪身上严查,可是这老媪居然在第二日就死了。
检查尸首的时候,说是吃了鹤顶红自杀了。
这件事也便告了一段落。没有人查不出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隔七年,同样的手段和手法,又激起符生枝的回忆,他面露痛苦与恨意,深深地望向薄映禾。
这里只有薄映禾一人才能懂他所有的心绪,懂得他难受,懂得这事情的始末。
薄映禾被符生枝那双猩红的眼睛刺痛,她缓缓呼了一口气,不徐不缓地走前,她知道这几年来,符生枝一直都没放下,但事情太多,便只是被迫放下。
符生枝缓过劲来。
七年前的枕清年岁尚小,而且还远在雷州,自然不可能是枕清所作的。
符生枝心里明白,但是碍于礼法,还是把人监查了起来,但也没让人待在阴暗的地牢里,而是让人能回家就回家,不过没在事情水落石出前,没人能出的了城。
符生枝没有枕清心中想的那么坏,要借此机会好好磨一磨她,或者把她关入黑漆漆的地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