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海甚至比在座的各州刺史更为厉害,是大启第一商,跟太后、圣上关系也极其好,说要把皇商都要交予梅海打理,梅海并没有要接这泼天的富贵,反倒是离皇宫越来越远,甚至隐隐有淡出众人视线的举动。
当下因为梅海回来,所有人都不觉明厉,注视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枕清为江诉倒上酒水,走向梅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应钰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梅海的旁边,眼睛泛着亮光,俨然是十分崇拜的模样。
见此模样的枕清不由看向盛松言,盛松言神态透着随她的无奈,枕清收回视线,视线重新落在眼前叫梅海的人身上。
梅海似乎很怕冷,穿的衣服极为厚重,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露出一张脸,其余的地方都看不到。
大启的商人地位虽说不高,但梅海这般的人物,怕是十个达官显贵都比不上,所以更没有人会投以鄙夷抑或是瞧不上的模样,所有人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梅公”。
枕清自是知道一些,可她装作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样。而且他不喜欢这个人的目光,不像是打量与探究,也没有发觉她秘密的得意,更多像是一种奇怪的表现,好似窥探又好像满足,甚至带着长辈的欣慰与衡量。
归根结底,就是各种情绪都沾了点,又像是什么都没沾。
枕清开了今日的第一声口,声音清冷剔透:“阁下,好似很怕冷?”
嗓音比大雪天里的雪色还要冷。
梅海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看向外边下起来的雪絮,接过江诉递过来的酒水道:“是有些冷,年纪大了,便有些遭不住了,小娘子勿怪。”
“阁下说笑了,何罪之有呢?若我要是因此怪罪于你,那也必定要先怪罪上自己,没能招待好阁下。”枕清笑靥浅浅,她声音很淡也很疏远。
不知道为什么,枕清总觉得这双眼睛让她非常地不舒服,是一种难以察觉的危险,但又好似很平和的温柔。
但这所有的感觉都来自于对这人的一无所知。
梅海喝完酒水,看着江诉也一杯下肚后,才说:“今日有缘,赶上了你们大婚的喜事,我也不白讨酒喝,特地送此大礼一份!”
这份大礼有一本薄册记录,枕清略微看上一眼,就发现那里面写得都是稀奇的物件,十分珍贵,甚至还有两件堪称世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枕清向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即使这眼前的人再厉害,再想要讨口喜酒喝,也一定不需要这么大手笔,这分明是有更大的算盘。
她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质问推囊,只得轻轻颔首点头,转向其他几位州县的刺史大人,她唇瓣含笑道:“诸位使君,喝得尽兴。”
轮到邓跃等人,他们笑得谄媚,左一声嫂嫂右一声嫂嫂,唤得极其亲昵,唯独仇羌心不在焉地随口奉承了几句,又和张飞飞几人打个笑话过去了。
这场会堂热闹有趣,时间渐晚,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意兴阑珊的地步。
枕清向梅海走过去,想要推辞梅海今日所要给的她的东西,还没等她开口,梅海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摆了摆手,别有深意地和身旁的应钰开始搭话。
这是故意要避开自己和他搭话,特意找上了应钰,来阻止她进行下一步。要么他知道自己和应钰关系好,要么就赌她懂礼数,不会特别过来再攀谈。
枕清知道应钰想要问一些为商之道的事情,便也不去打搅,于是转身朝旁人敬酒。
待人一走后,梅海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一直同旁人打交道的枕清身上,身姿洒脱毫不扭捏,偶尔会看上几眼座位上的薄映禾。他喝了酒,漫不经心地回着应钰的话,偶尔提携一两句,也只是点到为止。
应钰知道梅海意兴阑珊,若要是再说下去,便是不礼貌了,于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也就起身告退去找商震了。
梅海最后坐在角落上,看着满堂宾客,但目光始终只聚焦在那两人的身上。
良久后,他独自一人低低地笑了出声,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叹息。
在众人哄闹一堂中,他逆着人流,大步走出府门外。
枕清笑着举起酒杯,视线穿过丛丛人头,独独望向往外走的那人,身形镇定自然,一步步踩在蓬松的雪地中,肩头与发梢落满了白发,好似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者。
梅海看着空中飘落的白雪,轻轻地哈了一口雾气,想回首再看向枕清的模样,没想到枕清正看着他,不知道注视了多久,只是那神情好似疑惑不解,又好似审视探究,最后在他探望过去,竟也没有被发现后的尴尬。
她只是慢慢地举起酒杯,别有深意地侧眸颔首,示意这一杯,独自为他一人敬酒。
梅海隔着人头攒动的宾客,望见她笑靥如花的面容,突然深感欣慰。
他正要转身离开,身旁出现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枕清的意思。仇羌拿出一把伞,递到了他的手边。
梅海沉沉地瞧了一眼仇羌,唇瓣露出淡然地一抹笑,撑开伞面,大步踏出府门后,口中自言自语般道:“枕淮啊枕淮,你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竟也都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