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会儿,不知道枕清在哪里给他捡来了一个草席,突然一声低低悲泣:“阿兄!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躺着装死尸的陈琅眼皮一跳,把他整得头皮发麻,心里直呼绝了,这可是真来啊,不带半点提醒。
他和枕清也做过这样的事,离现在也过了好多年,装死的技术虽是没忘,但也不熟练了。
他闭着眼睛,感受到来往的脚步越发急促,看来是个大单子,陈琅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没有一丝起伏,脸在阳光下也变得苍白,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死人。
有些人关切地朝枕清这处看来,也有不少人对于这事感到晦气,躲得远远的。
枕清透过薄纱看到一群人,她眼神微挑又下垂,脸颊挂着两行清泪,帷帽的面纱若隐若现。
一阵缓慢的马蹄声踏来,为首的那名男子面容坚硬严肃,偏带着异域风情而来,仔细瞧,发觉他身上带有几许迷人的危险,那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狂野热枕。
那人在枕清的身前停下,迅速翻身下马,步伐沉稳,手中的那一把利剑似乎要刺在陈琅身上,枕清心猛然一惊,手中备好一颗石子,注意那把剑,若是看到在刺下来的那一瞬间,当即出手弹开。
陈琅虽有察觉,但也耐得住性子,偏是一点没动,把这死装得更入木三分。
拿剑的那人好似想了一下,亦或是看到枕清的动作,挑眉笑了一下,转了转剑柄,用剑尖挑开枕清的面纱。
粗制滥造的面纱被人拿剑挑开,枕清的面容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那双眼睛灵动又胆怯,脸颊挂着两行清泪,摇摇欲坠,微微上抬视线与人对视,又如同受惊的山间小鹿般失措无助地移开,可谓是我见犹怜。
众人见这小娘子脸上有脏污,隐约也能察觉到是个美人。
拿剑的王闻礼看到枕清的样貌,觉得意外,一旁的云行野看清了枕清,当即拧眉,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事。
“王长史。”
王闻礼听到身旁云行野的声音,拿剑的手微微下移,指到枕清的脖颈处,突然横过来,剑面贴在枕清的下颌,稍稍用力向上,枕清的脸当即跟随着剑被迫上抬。
纤细脆弱的喉颈显现出一抹弧度,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青筋,孱弱得像是一只可以被人捏碎的蝴蝶。
王闻礼眼神微眯,带着审视的居高临下。
他问道:“云郎君可是认识这位小娘子?”
云行野看到剑锋,眼睫毛猛烈一颤,他并不觉得枕清会甘居于人下,这样的威胁,无疑不叫人发寒。
他还记得上次宴会,枕清也是这样指着旁人。
枕清抬眼对上云行野的视线,轻轻移开,视线落到拿剑的王闻礼脸上。
她伸出纤细的两指,轻轻点了点剑的上方,蹙眉道:“我不认识您身旁的这位郎君,亦不认识您,为何拿剑抵着我?
“这是在长安,天子的脚下,并非什么偏远之地,我瞧着郎君富贵,理应知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看似脆弱,实则强悍。
看似位于低位,实则有反杀之势。
王闻礼稳稳收回剑,觉得好笑,他道:“我只是学着禹王家的那位县主罢了,听说她也这样抵着旁人。”
听到王闻礼把自己那事摘出来,枕清也不觉得意外,她故作惊讶道:“竟是如此,郎君和女郎理应不同,我刚才听这位郎君喊你为‘王长史’,县主是女流之辈,如何能相提并论。”
枕清这踩高捧低的态度令人咋舌,反倒惹得王闻礼笑意浓浓。
王闻礼是在陇右道那一带。
而陇右也因在“陇山之右”,故此得名“陇右”,是大启遏制突厥与吐蕃的重要战略之地。
大启各州刺史下设立长史官,名为刺史佐官,却是有名无实,甚至在长安犯了错都有可能被贬为此官职,因为刺史佐官的职责比较繁重,而且地位较低,因此被贬为刺史佐官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
但大都督府的长史地位却是非常高,相当于上州刺史,甚至会充任节度使。
王闻礼便是这样,他并非是无实权,反倒是陇右节度使,他长驻鄯州多年,甚至已经到了可以跟着大都督佣兵自重的地步。
王闻礼绕有兴致地打量枕清,傲然睥睨道:“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
枕清一脸哭丧:“卖身葬兄。”
“行,跟我吧。”王闻礼垂下目光盯着陈琅,“至于他,我会安排他风光大葬。”
看戏的云行野:……
装死的陈琅:???
“我可去你的风光大葬!”
陈琅和枕清被安排在王闻礼的府邸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森严程度堪比皇宫,令人难以琢磨。
陈琅在屋内踱步,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枕清,气得坐在她对面,猛然喝一口凉水,喝完后狠狠放下杯子,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枕清自顾自倒了一口水,再次递给他,俏地眨了眨眼,撑手支头道:“消消气呀方丈,佛祖一定会保佑你渡过此关。”
“……”陈琅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哼哼唧唧地接过水。他们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上个月枕清会来找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和枕清都不信神佛,但会觉得有阎王恶鬼,似乎看过太多苦难,就不愿意去相信美好。
后来他阴差阳错入了佛门,到现在,依旧只是想求一个心安。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夜色悄无声息地泼上了一层墨。
门口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棺材已经打好了,今晚就能下葬了,问枕清准备好了没。
陈琅眼皮一跳,枕清像是一个看好戏的看客,悠悠道:“看来佛祖也不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