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不会主动关心空无一人的庭院。
只要顾况的动作够隐蔽,就能玩一招灯下黑,成功从这群人眼皮子底下逃脱。
说干就干。
顾况一个轻巧的翻身,牢牢抱住了粗壮的树干,用脚抵着树皮,慢慢滑下来。
他感到紧挨着树皮摩擦的手面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放到平日里,一双保养金贵的手被磨破皮,顾况肯定要大呼小叫,再不济也要求得身边人怜惜。
可是现在没空管这点小小的疼痛。
双脚踏到坚实的地面,顾况松开手,一个滚身,四肢着地。
他一边手脚并用向房后爬去,一边不住回头向门口那个巡查的士兵望去。
门口士兵正背对着顾况慢悠悠地踏步,但顾况知道,他很快就会掉头,朝向能看见自己的方向。
他拼命加快自己爬行的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士兵转身的一瞬间,顾况猱身一团,咕噜噜滚进了自己窗檐下的水沟里。
烈日已经将水沟灼干,里面只有底下黑污的烂泥,凑近了,能闻到一种不祥的臭气。
万幸这滩烂泥减缓了顾况跌落时的震动,他的行为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况皱着鼻子,几欲作呕。他的身上,手上,头发丝,都沾满了棕黑色的泥灰。
他欲哭无泪,真真觉得这两天所受的委屈,简直比这辈子都多。
可惜现在已经下树,章瑛等人早晚会查看这条臭水沟子,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沿着水沟,就能从房屋后头绕到程遥青房间的窗下。
顾况只能鼓励自己继续向前。
头上忽然飘来屋里人说话的声音。
“刘公子,我竟不知道,你也如此关心顾小少爷的去向?”
这是章瑛的声音。
“瞧章大人您说的,家里人一向和顾小少爷交好,如今他生死未卜,贤弟也得出一份力啊。”
这声音想必就是刘公子了。
顾况只觉得他音色婉转,如黄莺啼,放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有说不出的怪异。
好像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孩童。
顾况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耳听屋内翻箱倒柜的响动不止,顾况决定再在窗下停留一会,继续听章刘二人打机锋。
章瑛道:“前日将军府失火,今日刘公子就找上门来,带着一个声称见过顾小少爷的士兵,领着章某人私闯民宅。可是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刘公子,我很怀疑你手头线索的真实性啊。”
章瑛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刘公子倒是循循善诱:“章大人,贤弟也是关心则乱,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便来和哥哥您知会。章大人若是等得累了,不如教人在这里守着,大人您就和弟弟一起去哪里喝点酒,听点戏……”
刘公子的话被章瑛打断了:“不必。听闻刘公子最近和南乐坊一个名为玉奴的小倌打得火热,章某可不敢去那烟花地。”
章瑛顿了顿,结束了刘公子还欲辩解的意愿:“你我二人的交易,由顾况起。若你提供的线索找不到他,我也乐的结束。”
窗前对话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要找的人近在咫尺,正在泥水里手脚并用地爬离现场。
他们这番对话,也大大击碎了顾况的认知。
他原以为章瑛和刘公子是一丘之貉,但现在看来,两人目标并不一致,只是暂时合作的关系。
难道章瑛并没有背叛他?
顾况心里的猜测蠢蠢欲动,他几乎想直接起身,从章瑛嘴里要一个答案。
但他忍住了这个欲望。
身上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
是顾家上下百口人中仅存的唯一幸存下来的。
是师姐程遥青次次冒险救援捡来的。
是爷爷殚精竭虑保护下来的。
顾况打消了冒险的念头,却第一次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肩上的沉沉重担。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乱跳的心,继续奋力向程遥青的房间进发。
*
程遥青正在朝着罗亮的房屋努力进发。
上次来大理寺,是在黑夜中,从一览无余的房顶上走。纵使程遥青识记本领再强,也只记下了罗亮在大理寺中的大致方位。
白日不宜飞身上屋,只能老老实实走在地上。
可是整座官府的结构比程遥青想象中的复杂,她此时就好像误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回廊。
向前两步,绕过石壁,迎头是一道建筑的外墙,向左向右各一条卵石铺就的小道,偏偏没有直通向罗亮居室的道路。
程遥青已然在这种新手不友好的环境下走得心头火起,不耐烦地拿脚尖踢飞一颗路上的鹅卵石。
谁料,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回首看去,有人被鹅卵石击中了下巴,正扶一手扶脸,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程遥青眼睛一亮。
这是个机会。
她趁那人愣神的当口,上步撑手,利落地翻身一跃,跨坐到那人肩上,拿腿锁住了来人的喉咙,另一只手一错,卸下了他的下巴,防止叫出声。
“带我找到大理寺寺员罗亮的办公之处,我就把你的下巴还回来。”
程遥青压低了声音,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