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端庄地站起来,整理裙子,似乎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
她和呼唤72号一样,快步轻声走到工位边,用手轻拍对方的肩膀,站在一侧,跟随着来到经理面前,得到第二次许可后,才倒退着离开。她脱掉女仆装束,毛巾不断擦拭后脖颈和耳后,在手上搓出大量泡沫涂在男人哈气亲吻过的地方,再用毛巾用力擦上数遍,起了红皮鸡疙瘩才罢休。
整个过程,她没有说话。
那张鹅蛋脸上,一双眼睛含着泪水,在即将掉下来时,她将毛巾盖在脸上,双手捂着许久。再松开,那双眼睛已经没有泪水,边缘却肿了一圈。她呜呜地抽噎声都被那块厚毛巾吸干了,抽出属于她自己的衣服,平静地穿上。
女仆装突出女性身材,但她自己的衣服臃肿、肥大,完全盖住她所有的女性特征,只留下贫穷的特征。
她提起包,将前三个月的工资塞到口袋里,抱着跑出门。
她来到一处下水道口,瘸腿男孩正在那等待着她。
“燕语姐姐。”瘸腿男孩称呼道:“叶子姐姐说你差不多该下班了。让我来接你。”
燕语。这是多么动人的一个名字。
但她的所有者抱着装满工资的包,用手在空中笔画起来。她的手部动作生疏,越画越着急,张开口却只有“啊啊”的痛苦呼声。
她叫做燕语,却是一个哑巴。
“啊嗯。嗯。”她竭力笔画起来,瘸腿男孩费力理解着。这种无效的交流让双方的精力快速流逝,但很快,就在隧道另外一头,沈曙雀手持灯,拄着叶生光那根铁棍,歪着身子等着。
她止了血就耐不住性子,到处乱走。
见到燕语,她更单刀直入,“燕语姐。谢谢你们愿意配合我们。要没有你帮忙开门,啊呜那笨蛋找人就得找半天。”
燕语笔画两下,耳根红起来。
沈曙雀看得明白,回答道:“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间接救了我和啊呜的命。我和啊呜应该对你说句谢谢。”
燕语终于笑起来。
她比划着询问乌修平和沈曙雀的安全,得到肯定的消息后,表示自己带来的新的消息。
沈曙雀道:“啊呜去找他的老板了。我们等他回来一起说。燕语姐,这里环境没以前的好。但逃跑路线多,我带你走一圈。”
她们在脏污的下水道慢慢走,空气恶臭,氛围却那么轻松。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压抑和痛苦,唯有地下,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们才感觉到宾至如归。乌修平更是和回家一样,熟门熟路从某个管子里爬出来,他看到燕语,眼亮了一番,“燕语姐。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燕语摇摇头。
她伸出手,一边握住乌修平,一边握住沈曙雀,三个人安静地走在下水道中。这也是燕语最特别的一点:
她是个连游戏面板都没有召唤出来的普通人。
她和沈曙雀、乌修平一样,是被整个转职时代抛弃的可怜人。
仁爱院这一代,唯一可能往上走的人是叶生光。她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坐在椅子上摸索着方向,连连呼唤道:“燕语姐?燕语姐?曙雀姐,你把我的拐杖还给我吧。修平哥。”
乌修平将拐杖还回去,按着叶生光坐在原位。
沈曙雀全身穿得严实,她与燕语坐在一排,充当瞎子和哑巴之间的翻译:这两一个看不见对方的手语、字条。一个说不出话,只能听到“啊啊啊”的声音。她们独处在一起想要说,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唉。”沈曙雀偶尔会拉着乌修平说悄悄话,“造化弄人。”
乌修平不明白沈曙雀可怜什么。
他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沈曙雀压低声线,窃窃不止,“叶子最喜欢和燕语姐玩。你看不出来吗?”
曾经的燕语,和她的名字一样,有着美妙的嗓音。乌修平和沈曙雀小时候都听着她念故事,哄着入睡。仁爱院大部分孩子都听着燕语的故事入梦。
后来,燕语姐被人毒哑了。
叶生光就成那个讲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