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不到。
哪怕短暂想过,仓促怨恨过对方为什么会落到如今地步。可真让乌修平杀死平叔——他就是做不到。
他是平叔捡回来的孩子,童姥姥不止一次告诉乌修平,平安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乌修平从小到大又是在平叔的照料下长大,他与沈曙雀及其他孩子们都受过平叔的恩惠。
平叔为他们交学费,无偿为他们疗愈身体,带他们玩耍,帮他们找旧时代药品。
他闲下来就到仁爱院帮姥姥们照顾无法自主生活的孩子,十分不耐烦地责怪姥姥们没和他说缺了什么东西,转身买了一大堆日用品,次次把积蓄花掉大半。
他到今天都没结婚,也没有恋爱对象,家里人均离世,整天帮姥姥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下副本就是带孩子。
所有孩子里,他最关心乌修平,经常摸摸乌修平的脑袋,在墙上量身高,欣慰道:“又长高了。”
他经常探望乌修平,知晓乌修平所有年龄段的服装尺寸大小,经常俯下身给这孩子穿鞋,拎书包,整理衣领口。
在他的青年到中年时光里,乌修平从一个孩子成长为青年。
他们之间那一声称呼外,与真实的父子没有任何差别——乌修平无法喊他为“父亲”,因平安生不止对他一个人这样好,他对沈曙雀,对仁爱院里大大小小不同孩子是一样的好。
他也会给他们买新衣服,同他们聊天,下副本回来牵着他们的手,他会在乌修平量完身高后换下一个孩子,笑嘻嘻往墙上刻下每一个孩子的年龄的与姓名缩写。
平安生是仁爱院里所有孩子的“父亲”,是陪伴孩子们长大的唯一的男性长辈。
“要我杀了平叔。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你就等着他被找到,折磨致死吧。”穴鼠躺在床上,冷酷地说道:“乌鸦。你就是心太软,才会一直这么弱。”
这话刺得乌修平胸口疼,气流在他肺腑中乱窜,后背的伤口重新撕裂开,鲜血淋漓落了一床。
穴鼠:“等会把床单换了。”
“你根本不懂。”乌修平道:“我不和你说话了。”
穴鼠吭吭两声,盖上被子,蒙头瓮声瓮气,“不说就不说。把床单换了。”
“我不会让平叔死掉的。他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乌修平那口气不发出来,伤口不会好。他走到门口,重重摔门,泄愤般道:“我要把他们杀了——把欺负平叔的人全部杀了。我会让他活下去。等着吧,穴鼠。好人不应该被这么对待。我会让他活下去。”
仁爱院的大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就是这样?”沈曙雀抖掉手上的碎屑,问道。她还是做非常小的杂活,日薪50元上下。在乌修平复述他与穴鼠的对话时,她将身体向前倾斜,反复询问“痛苦之匣”相关的资料。
“能用我的血解除这个‘痛苦之匣’吗?”沈曙雀自言自语,随后否决,“不。变成我这样也很痛苦。在这个时代没有力量的活着,不如死掉。”
“阿雀。我们算一下我们的工资。”乌修平道:“先帮平叔把身体养好,让他精神好起来。”
“啊呜。我们养不起平叔。”沈曙雀放下日薪50元的工作。她将膝盖上一盒子的成品,倒在麻袋里,抖了抖,立起来。麻袋足足有一个她那么高,可以换100元。
“明修女受伤后,院里收入少了一大半。孩子们离不开姥姥。我只能找一些零碎的工作……你也是。再加上燕语姐和其他姐姐们的帮衬,勉强吃得饱饭。”
沈曙雀最开始也上学,但她身上的诅咒被人知晓后,再也没有学校敢收下她。
沈曙雀只能跟着姥姥和修女识字读书,在放学时间找乌修平,帮乌修平背书包,借机混在放学人潮中,羡慕又偏要装自己是所有学生中的一位。
“平叔的状况很糟糕。”沈曙雀道:“修女说,断肢重生药物要去50级的副本找,还不一定能找到,爆率很低。平叔的精神状态也不好,他说不出话,怎么说都没反应。”
“相反,孩子们的经验值一直在涨。”
经验值。
没错。经验值。
【伤害‘痛苦之匣’让它感到痛苦,便能得到经验值。】
乌修平不理解,“怎么会这样。”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们看到这种样子……平叔内心感到很痛苦吧。”
“我不会嫌弃他。”乌修平据理力争,“阿雀。我会努力赚钱的,50级的材料,50级。50级。有没有什么低等级的替代品,我一定努力找来。”
他那狼狈找补的样子太可笑了。
沈曙雀看不下去了。她与乌修平同岁,扎紧麻袋口袋,说道:“啊呜。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平叔活下来——你下不去手的话,我来。”
“阿雀。你在说什么。”
“你下不去手,就由我来杀掉平叔。”沈曙雀道:“抱歉,我实在找不到平叔能活下去的理由。”
那种情况。
那种情况,足够让人失去活下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