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顿不声不响的晚饭。
柯跃尘是无话可说,只能言尽于此,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易垒,大概是怕触霉头,饭间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给柯跃尘夹菜的时候也显得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
大少爷不是没话找话爱尬聊的人,他想解释也好,掩饰也罢,柯跃尘都懒得管,饭后干脆把碗一扔,接着当甩手掌柜。
可这个点总不能去睡觉,加上没有手机,在客厅干坐免不了跟那人产生眼神上的某些灵犀。
思来想去,唯有书房还算个清净自由地,可以让他静下心来,仔细捋一捋周小成的事。
结合上次组会和网络上的部分资料,柯跃尘渐渐在心里勾勒出了案件的大致雏形:
凶手在学校图书馆下面的排练室勒死了孙一凡,并弃尸于荒废的厕所。
本案的作案工具——鞋带,是警方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树林里找到的,尽管凶器和尸体一样,都是在案发一个多月后发现的,但那上面还是提取到了孙一凡的皮屑组织。
除此之外,警方还在排练室小门外采集到清晰的指纹和脚印,除去被害人孙一凡的,就是嫌疑人周小成的,这些皆在日后成为指控周小成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关键证据。
以上是记录在案的真实信息,至于网络上盛行的小道消息,说周小成的杀人动机是情杀,倒是跟当年校园里流传的版本如出一辙。
可按照易垒说的,有张萌萌女追男在先,按道理也该是孙一凡把周小成当情敌,哪里轮得到周小成为爱杀人?
情杀一说显然是无稽之谈。
那周小成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他到底有没有杀害孙一凡的动机和条件?
想要知道答案,首先得搞清楚周张孙三人之间的关系,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兜兜转转到最后,问题的矛头再次指向了易垒——眼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当年那些鲜为人知的爱恨情仇了。
好消息是,大律师现在正赖在他家不走,并且自作主张地跟他绑在一起查案,相信只要他问,那人必定知无不言。
坏消息是,在过去几个小时里,柯跃尘没给过人家片刻好脸色,并且还大放厥词地表示,对周张二人的事不敢兴趣。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舔着脸去找大律师打听那段三角恋......
那他妈跟扬起巴掌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分别?
覆水难收,眼看事情发展到了作茧自缚的地步,柯跃尘那颗沉静半晌的心顿时烦闷起来。
他连掐眉心,口干舌燥,觉得大脑也被眼睛传染了,跟着火上浇油,隐隐作痛。
恰在此时,书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两人目光对上,在一股清甜的香气中,柯跃尘率先转过头。
斜飞的眼角余光里,易垒放下果盘和牛奶,嘴里似有轻微的抽气声,像是有话要说。
看在餐后甜点的份上,柯跃尘想,如果对方先说话,那他借驴下坡也不算跌份儿。
然而那人什么都没说,在桌边站了会儿,又掏出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搁在桌上——巴掌大的纸盒子,印着端正的蓝体字。
是一盒医用冷敷眼贴。
这个人怎么总有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柯跃尘在心里暗暗骂了句“操”,赶在对方出门之前,抢先“喂”了一声。
“我明天去浦口。”他对着键盘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你给我开车。”
那人应该会拒绝,或者稍微阻拦一下,毕竟他态度很差,语气很臭,抖腿的姿势也傲慢猥琐得不像样。
“好。”易垒利落地说,“还有别的事吗?”
抖若筛糠的身体忽地不动了,那轻声细语的询问像一把毛茸茸的刷子,瞬间将心里的狂放杂乱梳理得松软顺滑。
柯跃尘确实有事。
工作室那边近期去不了,而他又神出鬼没地跟外界断了联系,所以无论如何得跟李芸知会一声,让她做好一夫当关的准备。
还没开口,易垒就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你先看下这个。”
房间里只剩柯跃尘对着小小的屏幕目瞪口呆。
那人的手机界面显示的,竟然是他跟李芸的微信聊天记录。
「李芸:易律师帮我问问老大,这几张照片选哪个做封面?」
「协会那边急要。」
「易垒:第二张。」
「李芸:易律师我老大还活着吗?」
「上次要买《暗夜追凶》版权的那个家伙又来了!」
「他还是那句话,价格随意,你再帮我问问老大的意思!」
「易垒:活得好好的。」
「免谈。」
起初,对于大律师这种假传圣旨先斩后奏的代言行为,柯跃尘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后来渐渐发现,那人虽独断专行没征求过他一次意见,但所作所为却惊人地符合预期。
有好几次,易垒甚至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邪门程度堪比肚子里的蛔虫。
也难怪李芸至始至终没察觉自己被中间商了的事实,在得到几句神似柯跃尘口吻的回复之后,她放松警惕原形毕露,跟对方拉起家常。
跳过她转述的一大段不知道谁的话,柯跃尘将视线锁定在两张照片上。
第一张是一个长发女孩坐在公园石椅上,裙摆飘飘,端庄而乖巧地笑着。
第二张则是一个短发女孩在草坪上席地而坐,笑容夸张,姿势散漫,发丝零零落落地遮住了半张脸。
目光不由得在短发女孩脸上停留两秒,才看到李芸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