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新街口哪怕下着大雨,也是流光溢彩的,路面水波粼粼,城市被雨水冲刷干净,在灯光下,显露出晶莹的美感。
大雨中,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正在飞奔。
穿过林立的高楼,拐进静谧的小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帆布鞋“啪嗒啪嗒”踩在水泥地面上,早已经湿透,抬头看出去,一片暖黄色的光源正在靠近。
很快进入宽敞明亮的室内,脚下的瓷砖是金色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电梯里是柔和的白光并温暖的木纹色调,头顶有微风习习而来。
这脱离了雨声的片刻宁静,却让柯跃尘有些混乱。
下午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带把伞?
这倒霉雨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为什么坐在公交车上完全没察觉?
妈的,察觉了又有什么用?
现在的问题是,他竟然脑子一热,跟着易垒回家了。
搜肠刮肚,细数过往人生,柯跃尘发现相似的经历实在有限,不够他照葫芦画瓢。
易垒父母都在家吗?
该如何跟他们相处?
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这样唐突地去别人家,在一个被大雨淋湿的夜晚,是不是不太好?
叮——
容不得细细思量,这短短17层上行路,便在扼腕叹息中结束了。
眼前是一个开阔明亮的封闭空间,有且仅有一扇暗红色的房门,门锁滴滴作响,像新闻联播开始前的倒计时。
柯跃尘站在易垒身后,挺了挺胸膛,扯了扯潮湿的衣摆,打算迎接灯光齐聚,人影憧憧的壮观景象。
门“啪”地一声打开,屋里安安静静的,黑着灯瞎着火。
直到灯光成片成片地亮起来,才发现房子很大,是不开灯想象不到的那种大,并且家里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热水冲走了粘腻和紧张,柯跃尘洗完澡,站在一面雾蒙蒙的镜子前。
玻璃上朦胧的雾气被抹成透明状水渍,镜中人一身宽松的白色套装,头发半干不干地耷拉着,有几分阳光休闲的味道。
柯跃尘体型偏瘦,加之比易垒矮一些,所以那人的衣服对他来说整体偏大,但穿在身上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松弛感。
上身是一件长袖连帽衫,不算很厚,通体绣着暗纹,摸起来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下身就不一样了,虽是同款同色的裤子,但长度只到膝盖,堪堪露着一截小腿。
好看是好看,只是让柯跃尘止不住地咂嘴,不知道什么样的天才会想出如此搭配。
难道有钱人都不怕得关节炎的吗?
好在家里并不冷,空调开着,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暖烘烘的。
透过浅茶色的玻璃屏风,可见易垒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擦拭着那把小提琴。
他摘了帽子,额前湿发撇向脑后,动作轻缓且专注,不曾察觉有人靠近。
柯跃尘窥得入神,下一秒,那人蓦地抬头,不偏不倚地接住他的目光。
那是一张雨后初霁般的脸,尚且覆着隐隐水光。
两人皆是一愣,易垒率先反应过来,不过一两秒,他的神情就变了,眼神似一束无形的追光,在柯跃尘身上来往巡梭。
这情形让人不由得想抓耳挠腮,柯跃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跟着低头审视自己,几秒后抬头,那人竟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他身边。
他们隔着一步的距离,柯跃尘猛然想起公交车上,两人面对面紧靠在一起的画面,下意识后退一步。
易垒轻轻按住他肩膀,没有再靠近。
“害怕了?”他问。
柯跃尘突然有点不太确定。
他向来是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人,除非身处陌生且黑暗的环境,可眼下光线如薄纱一般,暖黄而微暗,明亮而不刺眼,目之所及皆可探视。
除了那人的眼睛。
柯跃尘垂着眼,不说话,却知道易垒望着他。
窗外风声乍起,雨还在下,似有变大的趋势。
害怕?
为什么要怕?
这人还能把他吃了?
柯跃尘心一横,正打算抬头与易垒对视,对方却忽然松开摁住他的手。
两人错开一些距离,柯跃尘感受着炙烤过的脸颊,很没出息地松了口气。
不过两秒,警报声又起。
“现在才害怕,好像有点晚了。”易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晚了?什么晚了?现在才八点。
发愣的间隙,那人已经拽着胸前的衣领,将宽松的卫衣脱了下来,柯跃尘满腹的惊疑顿时化作两道呆滞的目光,落在对方湿答答的黑T恤上。
那人把卫衣丢在一边,接着双手反抱住身体,扯着两边T恤一角,缓缓往上拉。
T恤下慢慢露出平坦而紧实的小腹,柯跃尘屏息凝神,模糊中听到一记几不可闻的轻嘶声。
易垒脱衣服的动作陡然停在半空,手臂僵硬,掌心微曲,脸上流露出吃痛般的神情。
柯跃尘掀起他其中一只衣袖,那人手臂上赫然有一块很大的红色斑痕,已经发青发肿。
而另一只就更加严重,伤口破了皮还透着殷红,血迹在周围晕染开,变成淡淡的一层。
——这是刚刚在公交车上,易垒为了托住他,撞在楼梯上留下的。
无法想象,他这样在雨中走了一路,伤口包裹在湿透的衣服里,该是怎样的疼。
柯跃尘攥着易垒的手腕,抽了抽鼻子:“我去给你买药。”尽管他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药店。
易垒却捉住他松开的手,轻声说:“帮我拽一下就好。”
T恤紧紧粘在身上,确实不太好脱。
柯跃尘抓着T恤下摆,像揭红盖头一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掀起那人的衣服,也就是此时他才发现,易垒远比看起来要结实得多得多。
他的肩膀又宽又厚,线条流畅,敦实中透着细腻的质感,锁骨平直而凸出,胸腹饱满,肌肉分明。
身体将干未干之际,还附着着一层让人炫目的莹润透亮。
那人赤裸着上半身,又去解裤子纽扣,一举一动皆被柯跃尘收入眼底。
内裤一角露出来,他手上的动作陡然停住,有所防备似的,虚虚掩住裤腰。
柯跃尘目光随之一滞,旋即反应过来,本想移开眼睛,却在慌乱中被那人捕捉到视线。
易垒不加掩饰地问:“你在宿舍也这样看别人脱衣服吗?”
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虽然军训那会儿大家都光着上身在宿舍里晃悠,但柯跃尘至今不清楚胡严身上挂着几斤几两肉。
“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
柯跃尘本想反驳,谁叫你脱衣服不站远点,结果嘴巴一哆嗦,说出口却变成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