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主动联系孟皖宁,线上线下都不可以。对孟皖宁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就是无视,敌不动我不动,看谁能坚持到对方防御线瓦解的那刻。
孟荑岚唯一的举动就是将她拉黑,并更换了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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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个月,班导一通微信电话向孟荑岚传报了孟皖宁“破防”的讯息:“你的母亲来学校了,她本人在吴教授的办公室,孟同学请过去一下吧。”
“麻烦老师捎带一句话,我不太方便见她,”她边说边将左上方的台灯调暗了几度,“现在不方便,以后也不方便。”
班导好不为难:“你人现在在哪?”
“不太想说。”
“是不是在图书馆?”
孟荑岚瞥了眼沉浸在书籍中的前排学生,回了一句:“在宿舍。”
“好,我上去找你,我们稍微聊一聊。”
孟荑岚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糊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收拾好背包后,她起身离开了图书馆,骑着自行车前往西门,最后在距离学校不到一公里的料理店落定。
她点了一小碟寿司卷,又在四人宿舍群里发了条信息:我到校外办点事,晚点再回宿舍,如果钱老师到宿舍楼找我,你们又恰好在场的话,说没看到就行。
一语激起百层浪,室友们都问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孟荑岚只是简略回答:家事。
三人只好懵然答应下来。
孟荑岚吁叹一声,托腮闭目,放空大脑。十五分钟过去,一份精巧的熟寿司摆在了面前,她拿起手机想拍几张美食照,可刚滑开屏幕却被频繁轰炸出的微信消息扰得心情渐沉。
将宿舍群和班导的聊天页面全部设为免打扰后,她挑了个合适的角度拍了张寿司照片,稍作了些裁剪就发给了荣嚖。
晚上的荣嚖有一大把空闲时间,手机也惯性地黏在手上,十秒不到就欣喜万分地给出了的回复:
好好吃的样子!你是把这家店的宣传照传过来了吗?
孟荑岚细细咀嚼着食物,双目低垂,视线跟随荣嚖发过来的字句游移,笑痕慢慢清晰在面容上。
她左手捏着留有缺口的寿司卷,右手握着手机,单用拇指敲字回消息:替你尝了,确实很好吃,人间绝味。
对方却从时间点上洞察出了孟荑岚的可疑之处: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这个点应该是你雷打不动泡图书馆的时间,舍弃精神营养换取物质食粮可不像阿岚的作风。
孟荑岚把手中的寿司吃完后暂停了进食的行为,她用湿纸巾擦净了手指,给荣嚖回了话:
我妈搞突袭让我去副校长办公室找她,我只好从图书馆逃到学校外边的餐馆里。
荣嚖似乎很惊异:又是阿姨?你们不是已经很早就断开联系了吗?
孟荑岚微声叹息,手指在屏幕上悬着做着无规律的蜷伸活动,过了好一会她才将消息发出:荣,我好累。
手机另端的女生见恋人投来一句如此沉重滞闷的话,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于是忙作安慰:
那个,别太有压力了阿岚,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就行,方便的话能把具体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我吗?我帮你来理一理,虽然只能起个杯水车薪的作用,但是一杯水总比没有水好。
孟荑岚苦涩地笑了笑,暗道:你啊,总是在安慰别人的时候这样乐天。
孟荑岚将孟皖宁安排辅导员盯梢自己,被女儿拆穿且拉黑联系方式后亲临A大的梗概告诉给了荣嚖。
荣嚖看明白后当即发来了最实诚直白的感受:阿岚的母亲实在是太可怕了。
孟荑岚也向对方坦白了内心深处的忧虑——我会不会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荣嚖没有接话,过了半会儿抛出疑问:阿岚有没有试着跟阿姨心平气和的聊过天?
孟荑岚很干脆的给出回答:有过,收场都很难堪,在她那里和气就等于示弱,所以我现在选择漠视。她也知道硬碰硬这个办法已经完全失效,所以改了策略,对我施加软压力。
荣嚖又问:直到你完全接受“继承者”这个身份她才会收手,对吗?
孟荑岚对那三个字有过敏反应,一直看它们就锁紧了眉头,她握住手机抵着额头,等心情舒缓了一些才回复:
她要的不只是这个,这么说好了,她想要我无条件听命于她,当一台没感情的机器,让我顺利接管她的位置这点对我妈特别重要,但它的重要之处不在于继承本身,而在于让作为孟家资产之一的我能够不差分毫谬误、最大限度的发挥价值。
况且,能耐再大的人终归也逃不过死亡,打造一个称心如意的“仿生人”继承其衣钵正是她想要的。
荣:阿岚,我跟你不是一个层次的,没经历过这些,但我知道你很痛苦。谢谢你愿意把这些糟心事告诉给我,对应的,我也要给你一些也许不太成熟的想法。
你先前跟我说,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逃避这个选择永远是下下策,我们可以选择暂时躲藏起来缓口气,但是不能永远回避它,掩目捕雀的行为救不了谁,只会让人更痛苦——我对这个观点再认可不过了,之前我跟关瑾昕发生的事不就能佐证这点吗?
我觉得阿岚应该再给自己和阿姨一个机会,好好沟通一回,就像你让我做的那些,去直面潜意识里畏惧的事物,或许能找到解开结的线头。
孟:没用的,都试过了,跟她聊不了三句话,一聊就崩溃。我和她的关系要是真的有补救希望的话,她也不会在我不告而别那么长时间后仍旧对我颐指气使了,那个人的残酷程度你根本无法揣度。
荣:可是性质上已经天差地别了,中学阶段你迫不得已跟她还存在经济上的联系,但是高中毕业后这仅剩的一个方面都断联了,甚至还跟她口述了“诀别宣言”,她不会不慎重的。
孟:当然得慎重,毕竟是花重金长期投资的人形企业,到了收割的节骨眼上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荣:阿岚,你好像总在强调自己是阿姨的“资产”,她真的无情到这种程度了吗……我只跟她有过短暂接触,实在不了解她,能不能难为你再举几个详细例子?
聊至自身的敏感话题,孟荑岚的手指开始发颤,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跟荣嚖发了句话:
抱歉,我现在不太想聊,等我心理准备好了再告诉你,要回寝了,拜。接着把手机调至静音,味如嚼蜡地吃完剩下的寿司卷后,拿起背包出了店门。
孟荑岚骑车返回到西门门口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捏刹下车,扶着车把朝检验区走的时候仍在反刍以往的一些不良记忆。
门闸机打开的一瞬间,旁侧传来了冷静中兼带着怒意的唤名声。
“阿岚应该再给自己和阿姨一个机会”,仿佛有魔力一般,荣嚖刚才的建言恰好在孟荑岚的大脑里回响起来,幼年时期的回忆被暂时挤到次要区域。
她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后退几步推着自行车走向了孟皖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