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分,孟荑岚伏在桌上,将手机拿出来,低放到座位间的空缝地带,趁乱翻看代清媛传给她的聊天记录。
一个昵称叫“缚枝”的同级生引起了她的关注。此人写了这样一段话:
刘文博每回测试都作弊,不是一题两题的那种,是整张全抄,成绩一次比一次高,班主任却装聋作哑,全当没看见,前几次我憋着没说什么,这次不能忍了,因为那傻缺抄到我前面去了,害我不能进到前十,我爸说好这次我能考进前十就奖励我一双新款AJ,辛辛苦苦复习,马上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关键的是那狗东西还嘲笑我,真他妈受不了,请一定要帮我整垮他!
缚枝是重点班的学生。而重点班的特点就是——老师管得格外严,学生们学习压力较之平行班的更大,同学之间在成绩这一块明争暗斗的也更多。
学习上的纠葛很常见,缚枝的反应也不算奇怪,暂凭片面之词,“谜点”落在了班主任和刘文博的身上。
将其余的聊天记录看完后,孟荑岚决定处理缚枝的事。
荣嚖见她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手机,打趣道:“别玩了,网瘾少女。”
孟荑岚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给她看,并作说明:“这次要办的事。”
“嚯,这操作我熟悉,我们组不就有一个‘抄极飞侠’嘛,Madam这次办的事我力挺,我也超看不惯靠抄袭爬榜的。”
“你觉得他们班班主任和W(刘文博)是什么关系?”
“很简单,要么这个班主任是一个和事佬,啥事也不管,要么就深一点,牵扯到利害关系,沾亲带故,对待亲戚家的小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荑岚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这次打算怎么做呢?”
“老样子,收集证据,安排对策。”
张茜的朋友郑璇是缚枝的同班同学,她把已知的情况告诉给了张茜,张茜又转述给了孟荑岚——刘文博之前是平行班的学生,父母给了学校额外的“入班费”把他安排到了重点班,他不学无术的特点班里人都知道,班主任也知道他成绩差,没怎么管他,刘文博把分数抄那么高纯粹是为了作秀,给他老爹看。
“他性格怎么样?”
张茜回答:“撇开抄袭这个行为不谈的话……也还好吧,郑璇说他没跟谁闹过矛盾。”
“这样么……”孟荑岚思索了一阵,问道,“那个叫‘缚枝’的是他同桌,还是跟他一个小组的?”
“应该是一个组的。”
“他俩关系怎么样?”
“这个我不太清楚,郑璇也不知道。”
“可以的话,就让你的朋友留意一下他们俩的举动吧。然后请她拍摄一下刘文博的作弊视频。”
午休前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大多集中在食堂和操场,教学楼寂寥空荡,变成了无人之地。
孟荑岚在重点班的展示栏前站定,搜寻着座次表上面的名字,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讲台正前方的第五排座位上。她走进教室,来到刘文博的位子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桌椅上的物品。
斜挂在椅背的普拉达单肩包,尚未合上笔盖的纯银定制钢笔,被书本半压着的浪琴腕表……桌子上摆放的其他文具尽数是海外名牌,如果是正品,全部东西的均价要大几千。
“新款AJ”、“马上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回想缚枝在手机上发的那段话,孟荑岚的心里马上有了答案。
看来让他感到愤懑不平的不单单只是成绩。
周测过后,有效证据全部汇总到了孟荑岚手机上,此外,郑璇还额外偷拿了一张出自刘文博之手、命令缚枝为他跑腿干活的字条交给了她。孟荑岚看着手中发皱的字条,再结合郑璇观察到的细节,轻而易举地厘清了两人的关系。
孟荑岚问荣嚖:“荣,你会厌恶什么样的人?”
“呃,大概是那种轻浮自负,满口谎言的?很讨厌有谁骗我。”
“如果一个成绩不如你的人家境比你好,资源获取的比你多,但还是不停地向你索要东西,甚至让你无偿服务他(她),你会怎么想?”
荣嚖摆出无奈的神情,“这种人就是那些‘特权’阶级呗,但是没办法啊,就算奉行所谓的平等主义做一次大清除,把所有的门阀财阀学阀什么的弄干净,也不能阻止塔楼再次冒出尖角。”
孟荑岚将字条缓缓卷起,说道:“在这所学校,每一间教室里都布满了丝丝缕缕的人际关系,就像墙角的蜘蛛网一样,不用刻意去寻找,就能窥视一二。你所说的特权,也是其中的一张网,但可能是其中最扎眼、最坚实的一张网。”
“所以,这次的事跟这个有关喽?”
“嗯。”
孟荑岚与缚枝会面的地点同样选在了一楼食堂。
缚枝本人的模样跟她想象中的相仿:矮瘦,戴着黑镜框,弯腰驼背,看上去很怯生。
“你是孟、孟荑岚?”他不敢想象那个神仙似的角色此时就坐在对面跟自己说话。
“拿手机抄试卷的视频,连同他要你帮他罚抄作业的那张字条,都一齐发给他的家长了。他最近应该不会来学校,你可以安心学习了。”
“那、那个,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怎么找、找到他家长的?我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办妥了?”
“抱歉,我不能回答那么多。你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不管怎么说,太谢谢你们了,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把那个人渣弄走了。”
“夸张了,我并没有做些什么。”孟荑岚发问,“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会跟你见面。”
缚枝嗫嚅了一下,没敢说出话。
“让你感到生气的,真的只有他作弊的行为么?”
“是、是的。”
“他私底下没少找你做事吧?”孟荑岚顿了顿,“让你帮他跑腿、做卫生、甚至是写作业,应该是把你当成了一个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仆人。”
缚枝瞪大眼睛,面部抽搐了一下,气血直往脖子上冲。凝止了几秒后,他突然大喊了一声“不是的”,紧接着捂住额头抓扯头发,表情痛苦不堪。
“你很羡慕他的家境,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用的东西也是进口高档品,这个胸无点墨的无赖就算什么也不做,以后也能过上比你好千百倍的生活,本就有强烈攀比心的你对此愤愤不平,是不是这样?”
“别说了……”
“你憎恶他的理由有三点:他强迫你做事,他轻视你的努力,他家境比你好。”
“求求你别说了!”缚枝用手遮住赤红的面部,镜框被手指带动向上翻斜,连说了几遍“别说了”之后,他终于呜咽地哭出声。
“相信你应该懂得,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绝对平等的东西,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四周就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差异,富人的俯视只是强化了这种感受而已。你能做的,只有尽己之力把握住可以够得着的事物。这并不是在同情你,我对你们的事情始终保持中立态度。不多说了,祝你学习进步,再见。”
孟荑岚离开食堂后,那个网名为“缚枝”的男生伏在餐桌上哭嚎了半个钟头。
缚枝的困难解决完毕,孟荑岚又连续清除了两桩有关师生矛盾和恋爱难题的纠纷,于此之后,主动找她们办事的学生一下子增多了。代清媛和张茜有点忙不过来,于是请了更多靠谱的熟友进入了“执行团”,争取孟荑岚的同意后,便开始收小费。
一段时间过去,两人算好账,打算转一部分钱给孟荑岚,可被对方毫不含糊地拒收了。
她对两人说道:“非要酬劳的话,就换一种方式吧。请你们谨慎些,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参与了这些事情、让我暴露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