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的风拍打在脸上,剩下一根松垮的发绳也被吹落,最初的惧怕消散后,西西的眼珠变得又圆又亮。
就连里头的那层薄雾,似乎都被吹散了些许。
殷驰感受到手臂处有点痒,不耐地蹙眉,低头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爸爸,”月亮原来藏在了这里,她脸蛋红扑扑的,鼓足勇气蹭了蹭脑袋旁的肌肉,声音因为快活而重新变得清脆,“你真好!”
“西西最喜欢爸爸了!”
恶龙监狱的武力值天花板、无论是逃跑还是打架都从未失误过、堪称人形兵器的殷驰,竟然因为这句话,一个恍神,被头发糊了一脸。
眼前骤然一黑,他感受着胳膊上的重量,一时心慌,又一脚踏空,直接栽进了灌木丛里。
千钧一发之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一个旋身——
用屁股承住了这波冲击。
一只蝈蝈恰好跳过,耀武扬威地踏上男人高挺的鼻梁。
空气安静了。
蝈蝈被捏死了。
猎豹嫌弃死了。
只有西西毫发无损。
她坐在高高抬起的胳膊上,下意识惊呼,“爸爸!”
殷驰看向连头发丝都没乱的西西,很想将她也一把捏死。
然而小姑娘很快反应过来。
她开始焦急地在胳膊上扭动,甚至试图跳下来检查,嘴里还叠声哄着,“不痛不痛哦!”
“吹一吹,痛痛就飞飞啦!”
殷驰感受着尾椎骨处的剧痛,听到这番话,下意识脑补了下那个画面,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一把按住不安分的小不点,在小姑娘不赞同的眼神中,身残志坚地站了起来,“等我找到是谁把你带进来的,”他咬牙切齿,“非得把他拽出来狠狠揍一顿。”
西西看了看爸爸健壮的体魄,又想了想朵朵,连忙用双手捂住嘴,闷声闷气,“是西西自己偷跑进来的。”
殷驰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瞥了眼胳膊上的小不点,恰在此时,远处的巡逻塔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刺目的灯光朝这边晃了过来。
殷驰只能气闷地停止逼问,狠狠地瞪了西西一眼,“抓稳了!”
又一阵凌厉的风掠过。
草叶被迫弯下了腰,待到重新站直,哪里还看得到一大一小的踪影。
与此同时,靠东的方位,一位刚走上巡逻塔的冰山美人,眉心狠狠跳了跳。
巡逻塔的灯光照到帽檐的银色五角星上,反射出耀眼的银光,他疑惑地停住脚步,回过头。
没有警报,没有骚乱,海风静静地吹过漆黑幽暗的监狱,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他按了按胸口,眉头微皱。
总觉得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几百米外的单人牢房里,西西打了个喷嚏,继续不赞同地看向殷驰。
爸爸从这么高摔下来,屁屁肯定很痛!
但他却不愿意让西西帮忙检查一下。
真是太孩子气啦。
西西老气横秋地想到。
被盖章为讳疾忌医的殷驰坚决捍卫自己的裤子,他决定说点什么转移这小不点的注意力。
于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脸一绷,眉侧刀疤煞气毕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西西努力回忆着之前听的睡前恐吓故事,结结巴巴,“坏、坏龙龙监狱?”
殷驰一噎,“……是恶龙监狱。”
“这里百分之十是怪物,”他很快捡起威严,低头注视着堪堪到膝盖的小不点,平铺直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剩下的百分之九十,是废物。”
“你是什么?”
西西歪头想了想,不答反问,“爸爸是什么?”
“我?”殷驰嗤笑,“我当然是怪物啊。”
“而且不仅是怪物,”他弯下腰,一双金眸牢牢地锁住猎物,“还是‘一级危险人物’哦。”
空气安静了。
那双金眸极具威慑力,小小只的西西被纳入其中,活脱脱一只落入狼口的可怜兔子。
她灰蓝色的眸子雾气朦胧,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哭。
殷驰骤然生起点欺负小孩的愧疚。
他不自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算了,我跟你较什么劲,实话实说,谁带你……”
话语戛然而止,青年瞳孔紧缩,下意识低头。
小腿处热乎乎的,渐渐的,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漫开来。
殷驰故作严肃的表情几乎瞬间裂开,他刚想发飙,忽然听到闷声闷气的一句,“……是小怪物。”
小姑娘仰起头,两条细细的胳膊执着地抱着殷驰绷紧的小腿,轻声又执拗地重复道:“爸爸是大怪物,那西西就是小怪物。”
院长妈妈说西西是怪物,朵朵告诉西西,别信。
西西听话,西西不是怪物。
但是爸爸说他是怪物。
所以西西也要成为怪物。
没办法跟爸爸成为一家人,就要跟爸爸成为一家怪物!
她哽咽着,“西西是小怪物!”
小姑娘脑袋上冒出蔚蓝色的新泡泡,里头藏着的思想别扭又率真。
可惜这里没有能读泡泡的朵朵,只有一个粗神经的假爸爸。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温情事件,手足无措半晌,最后破罐子破摔,一把将不知为何哭个不停的小姑娘拎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腾高,西西一惊,吓得打了个哭嗝。
殷驰误以为她还要哭,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过于汹涌澎湃的爱瞬间淹没了西西,她简直无法呼吸!
通过骨传导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随着胸肌的起伏一颤一颤——
“不许哭,”从未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的青年脖颈羞红,严肃地皱眉,生硬地安慰,“……怪物是不会哭的。”
“所以你也不许哭。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