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翊,快走……”陆颜对我说道。
我什么要走……陆颜,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就这么不想我出现在你面前吗?
“快走……”她继续道。
陆颜,我不是胆小鬼,我真的好想你……
“阿萧!阿萧!快醒醒!”
阿舒拍着我的脸,疯了般对我喊道,我逐渐清醒过来。
“怎么了……”我突然觉得喉咙堵满了刺,一阵痛涩。
没等我反应过来,项景直接背起我就往外跑:“是地震!”
“地震了!大家快往操场跑!”韩队站在棚外大声喊道。
警报瞬间拉响,震耳欲聋的劈石声在脚下撕裂,即将吞没陆地生灵的哀亡气息瘆瘆浮荡在人间,我隐约间听到万亿年前满世界的恐龙齐鸣吼叫,巨大的啸震在耳边回荡,地动山摇。
项景死死扣住我的腿:“阿萧抱紧我!我们要赶往操场!”
四周都是逃窜的人们,凌乱的步伐声暂时淹没了我的回答。
“项景,放我下来,我能走……”我对她说道。
“黐咗线啊你!烧得这么烫!”项景呛了我一句。
我发烧了?
摸了一下额头,好像是有些烫。
很快我们就到了操场,这时我们警校的所有人都被分散,只有我和阿舒,还有项景三人在一起,操场虽是比较大,但据我估计现在在操场上的人数起码有几万人,我们差点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因为操场上还有许多帐篷占了位置。
有一大批人马直接往校外冲了出去,转眼间学校里一团乱麻,周遭的人声穿透耳朵使我愈加昏沉。
几个深呼吸下来,项景将我背到一处能容纳我们三人的地方,汗水早已湿透她的卷发,我赶紧让她把我放下来。
索性脚底还是结实的地面,这次地震并未让我们陷入危险。
我们仨相互靠着彼此,阿舒直喘着气,项景也累得瘫在我和阿舒的背上。
“连累你们了……”我心生愧疚,阿舒与项景本不该陪我一起来。
“说你是痴线还真是,讲什么屁话!”项景用手肘拐了我一下。
阿舒则是用手揽住我,让我靠在她身上休息:“咱们铁三角一个也不能缺。”
这个夜极其漫长,我的心乱作一团毫无章法,陆颜会不会也在操场……
我朝四周望了望,刚好这个位置是那天陆颜消失在人群的地方,而穿过那层林荫的台阶就是宿舍楼,我不由得打起精神看着周围的人群,密密麻麻的脑袋让我更加头疼,我只好蜷缩着身子躺下,将手臂盖在脸上。
大概过了两小时,已经是凌晨四点,见目前已经安全,人群也熙熙攘攘地回到自己所在的区域,
我们商量着干脆也先回到安置点,不知道孔教她们现在是否也已经回去了。
阿舒和项景两人揽着我,我将手挂在项景的肩背上才不至于走不动路,阿舒则是扶着我的腰。
走了几步,经过一处蓝色帐篷前,那天一眼掠过的身影此刻就出现在眼里,我咬着唇鼓起勇气往那处看去,陆颜正靠在那天与她一起说话的女孩子肩上,两人依偎在一起。
我猛然转过头不去看这一幕,也怕她发现我,脚下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我们三人顺着人群回到安置点,不出意外我的确是发烧了,孔教得知后立即让阿舒和项景去为我取药,让吴科留下照顾我。
闭眼与不闭眼,陆颜靠在那女孩肩上的画面都会浮现在眼前,没关系,只要她平安就好,我没有任何奢求,哪怕匆匆一眼我也知足。
待阿舒和项景二人急匆匆地跑回安置点,守着我吃完药才放下心来。在药物的影响下我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依旧生龙活虎,只是胃口却大大降低,只想喝水,一天下来将近六七瓶矿泉水都进了肚子里。
这几天除了经历过几次余震之外,再也没有像那晚一般的动静出现,我们不由得松了口气,偶尔还会听见操场上或者其他安置点有志愿者在为群众唱歌加油打气。
这几天可谓是比平日里在校训练都还要累,不仅需要卸货,盘货,分货,还要去不同的安置点为灾民分发物资,再分别按照区域的物资出入进行记录,我们十人小组也算是在这几天跑遍了整个叶城大学。
分发物资的空闲时间我便会经过南边的宿舍楼,我总会抬头望上几眼,尽管我知道我也许不会见到陆颜,但能瞧上一眼她生活的地方也会抚平我心间的褶皱,这几日的斗志多是凭借前两次的窥望化作了力量,才不至于被高烧给击倒。
直到第六天的下午,孔教脸上堆满了汗,她来告诉我们,明天上午我们就要出发回到雾城,让我们干完手里的活与新一批志愿者进行交接,交接完毕后就可以回到安置点进行休整,考虑到我们毕竟还是学生,再加上这两天太阳与暴雨之间不停切换,有一部分同学已经开始生病,其中也包括我。
接到指示进行交接后,我们四人一同回到了安置点,吴科这几日倒是非常照顾我,项景也与她的隔阂逐渐减少,有时候两人还会开开玩笑,阿舒本就是性子温和的人,自然也是跟她成为了朋友。
我们整理好背包,已经快到晚饭时间,我似乎对宿舍楼有了一种执念,每天不去看一眼就觉得心里空落落,想着明天就要离开,于是趁着还有空余时间我独自一人走出了安置点,穿过操场后熟门熟路地往南走,经过林荫处后就是宿舍楼。
洗衣液与肥皂的味道揉在空气中,不知名的草木暗香随着燥风窜进鼻腔,与胸膛升起的悸动盘旋在体内。
我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能见到她,我依旧戴着小红帽,帽檐暂时被我向上挪动,宿舍楼下的石凳与绿植映出斑驳,没有操场上那般嘈杂声,还能听见虫鸣。
我站在林荫处,看着楼道,几个女孩子三三两两下了楼,这个点应该是去食堂吃饭的时间。
站了半小时左右,我想我也该回安置点了,欲迈出步伐之际,那件曾惊鸿一瞥的碎花裙却闯入了视线,只见陆颜下了楼道,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去往学校食堂。
她步履懒散,每一步都似漫不经心,裙角在微风中轻摆,却无法驱散萦绕在她周身的孤独气息,双脚看似随意地交替前行,仿佛世间的喧嚣与她毫无关联,她走去石凳前缓缓坐下,眼神定格在不远处。
她依旧不会知道我的存在,我站在树后,若不仔细往我这边瞧也无从发现我。
我扶住树干,右手按住心间的位置,像是被顽皮的孩子打翻了拼图在体内碎开,我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我使劲擦着泪,不让潮湿阻断我望向陆颜的视线。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画面仅属于我们之间,再无旁人。
脸上虽是被咸涩填满,可我还是无声地泛起笑容,为这一刻,发烧也值了,手掌划破的伤口似在快速愈合,疼痛暂时被放逐天际,说不出口的想念会释放出来,我与陆颜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尘湮,它会替我告诉陆颜,也代我吻向她的眼。
那晚坐在陆颜身旁的女孩子手上端着两碗饭出现在余光之中,只见她走去陆颜身边坐下,陆颜的笑容还是这么温和,两人静静地吃着饭。
树干回弹一声叹息,游走在林间,陆颜的视线似乎朝这边望了过来,我压低了帽檐,从一旁快速离开,隐约听见一阵急促的步伐在身后,我用双手拂去了泪,紧接着快速跑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这一晚我们应着孔教的指示,也加入了慰问队伍,与来自五湖四海的志愿者一同放声歌唱,一群叶城大学的学生也参与了进来。一把陈旧的吉他在我怀里,指尖拨动着弦弹出几个音符。
众人的合唱暂时拨开阴霾,抚慰着彼此的忧愁,一曲下来我竟有些困乏,只好硬着头皮拒绝大家的邀请,我们临走时几个女同学还问我和项景要了Q.Q号,听说我们是警院的学生,都止不住好奇问到我们关于警院的生活,项景活脱脱一个社交达人,一时间与叶大的女同学吹起了牛,我与阿舒则是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第七天上午,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按照当初的模样,原路走出校门,送别的队伍跟在我们身边,给我们每个人道着谢,大巴车身的红色横幅上写满了祝福语,按照孔教的指示,我们依次上了车,我坐在老位置,靠在窗边,一车人沉默无言,大家似乎都累到了极限,连项景和崔苗苗也都靠着座椅浅鼾入睡,阿舒系好安全带后也沉沉睡去。
大巴车驶向来时的路,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棕榈树,无尽的酸涩此刻才敢倾然释放,打开MP3,依旧是Candy Lo的《深蓝》,昨晚上我一直重复这首歌,才肯安然睡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MP3上的屏幕滑落了几颗泪滴。
再见了,陆颜。
愿世界善待你我与心存善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