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没进薛荔肚子,失眠的却是她。
十点半躺床上开始,整整两个小时了,她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最终还是没有抱住沈思服,她逃了,落荒而逃,听到沈思服那句话后,她转身就跑。
直到现在,一闭上眼睛,脑中依旧回荡着沈思服的声音。
她认命似的爬起来,想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
一旁的桌面上满是刻刀,各式各样的,尖头、圆头、三角、小中大半圆……
想趁现在赶点客单,走到桌边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心绪不宁的时候刻出的东西,肯定难看死了,明早起来还得返工。
她只好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轻轻合眼,薛荔想不明白,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脑袋一团糟,她揉揉太阳穴,觉得需要吹吹冷风缓解一下。
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冷风席卷着阵阵腥气,她猜想,可能是哪家今天收鱼了。
伸出手从左划到右,李叔?陈姨?还是江姐?
悠长的夜却给不了她答案。
星星亮得很,照得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
她支着头,想起那些年与外婆同住一屋的日子。
外婆家在流波里,地处西南的偏远小城。
夏天除了太阳毒辣,蚊虫也多。
她最爱趁外婆睡着后,爬上楼顶,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摇椅太高,她的脚还够不着地,晃荡着脚,她伸出手认真数着天上的星星。
从左到右,由上至下,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浅浅呼吸声,她对着电话说,“哥哥,我这里今天有四十八颗星星,你那里有多少呢?”
小时候的薛荔以为看见的便是所有,哪懂得,星星是数不清的。
太久没去过流波里,漫长的日子,怀念也被磨得愈发茂盛。
她不再抬头看天了,目光略过屋顶的平台,环海公路边的木麻黄,最后落在对面的阳台上。
薛荔一怔。
一道黑影躲着光照,匿在微动的摇椅里。
他仰着头,靠着椅背,坐得懒散,任凭微风将他的头发吹乱。
沈思服怎么也在外面吹冷风?
对面的人像是看见她了,从摇椅上站起身来。
遥遥相望。
一秒。
两秒。
电话意料之中响起,薛荔小跑过去接起,又回到窗边。
场景重现,耳边又一次传来沈思服浅浅的呼吸声,她抢先一步开口,一如当年:
“沈思服,我好像,看见了七十三颗星星。”
-
校历第三周周一,年纪主任通知在操场举办开学典礼。
一中校园分两区,二区是近期才扩建的,只有操场和体育馆,其他像食堂宿舍教室,都在一区。
两校区间用一座桥连接,桥是水泥做底,上面铺满了棕色木板。
这座桥被老师同学抱怨得不行。冬天打霜,桥面凝了一层冰,走一米滑三米,夏天聚满了热气,像个蒸笼,稍稍落点雨也滑,一不小心就能摔个狗啃泥。
可偏偏操场、体育馆都在那边,不走不行。
薛荔顶着淡淡黑眼圈走上天桥时,是在七点,距离仪式开始还有十分钟,此时正是天桥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被踩掉了鞋子,尖声狂叫,身旁的宋仙絮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她头抵着薛荔的胳膊,像是被拖着走一般,眉头一皱,喃喃抱怨,“困困困。”
如若不是开学典礼,此刻她应该坐在教室里,美滋滋偷吃完早餐,趁着早读补觉。
两人慢吞吞走在桥边上,这里人少,不至于被挤到。
薛荔打了个哈欠,她也困得厉害,睡得少不说,心里还乱如麻。
“仪式马上开始,后面的同学跑起来,跑两步!”年级主任姓谢,他在主席台“喂喂”两声,催促道。
话筒里传来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足够恐吓到大部分同学。
可偏生宋仙絮是个猛的,薛荔是个弱的,跑两步能要她命。
有心无力。
仪式开始前,两人赶在队末。
宋仙絮站不住,整好队就开始踮脚东张西望,不知看到了什么,她调侃“哎呦”一声,偏过头跟薛荔说起小话。
“我说那哥俩今天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原来是蹭到前面举牌去了。”
薛荔顺着她的动作向前看,沈思服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前立着班牌,他懒散站着,身姿却端正,白色校服松垮垮套在身上,与他平时穿衣习惯不同,拉链散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卫衣。
他过会儿肯定会把校服脱掉,薛荔想,校服上有一道不明显的黑笔痕,他讨厌死了。
一中并不强制穿校服,也就每周一升旗时会要求大家把校服穿上,并安排学生会检查。
沈思服再怎么讨厌也没有换掉,一周只穿半个小时的校服,随手一套的话,也还能忍受。
谢主任在主席台宣读上学期的优秀学生及各年纪前二十名。
“程琎、林栗、赵西西……薛荔、沈思服……齐千凝、宋仙絮、程绘……”
念到沈思服名字时,一旁的高一队伍轻呼了声。
站在队末的姑娘与身旁的人小声八卦,薛荔无意偷听,可站得实在太近,一字不落地进了她耳朵。
“沈思服你知道吗?”
“谁啊?”
“就刚那高三前二十名,长得特帅,成绩还好。”
对面女生不信,“能有多帅,比艾与容还帅?”
宋仙絮听到熟悉的名字,一下就来了精神,思索片刻后,她转过身,拍拍薛荔的肩,郑重说,“我不带一点私人情感地说,沈思服那张脸帅得跟艾与容不相上下。”
“我第一见他就觉得,这哥们儿可真酷。”
“长得酷、说话酷、做的事更酷。”
薛荔不说话。
宋仙絮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啧啧”摇头,“你别不说话,你心里肯定觉得我说的对,是不是是不是?”
她轻笑开口,“是。”
话音刚落,前方的沈思服扭过头,他抬手摸了摸耳垂,撩起眼皮看向薛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