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利亚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找上他的。
莱纳德终于踏进了白皇后的宫殿。
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另一座巨大而冰冷的水晶棺,四壁皆冰,立满了姿势各异的冰雕,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冰雕的重重倒影,根本看不出真实的墙壁在哪里。
莱纳德用力揉了揉鼻子,这里空气阴森寒冷,似乎比冰雪覆盖的森林更叫人难以忍受,每呼吸一次,身上的热气就跟着溜走一分。
红发威利四下打量着,忽然吹了声口哨,冲一座冰雕鞠了一躬:“图木纳斯,你好呀。”那座冰雕正是半人半羊的农牧神,手里拿着根笛子,低垂着头,似乎被冻成冰雕前正打算吹奏一曲。
莱纳德盯着他:“你现在怎么又认识农牧神了?”
红发威利得意地笑起来:“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认识他。”莱纳德冲他怒目而视,一个小矮人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白皇后殿下驾到!”
莱纳德顿时浑身一凛,抬头看向台阶之上,只见一个白袍女人从冰壁后走出来,银发,赤足,和莱纳德记忆中的童话人物竟然颇为神似,高挑瘦削、容貌美丽,有一双没有感情的浅色瞳孔。
“台下何人?”那声音冰冷、坚硬,仿佛可以刺穿灵魂,一如其人。
红发威利右手按在胸口鞠了一躬:“白皇后殿下,红发威利祝您身体安康,容颜永驻。这个凡人胆敢在生死牌游戏里作弊,我特地带他来接受殿下的制裁。”他说着按住莱纳德的肩膀,把他往前推过去。
白皇后抬起一只手,冷冷道:“你过来。”她伸手一指,莱纳德立刻双腿一颤,他本以为会扑倒在地,结果那两条腿仿佛忽然间被别人接管,不由自主向前迈去,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莱纳德想要尖叫,可喉咙仿佛变成了浸湿的海绵,任凭怎么挤,也只能挤出些微弱的吞咽声。
红发威利在身后说:“别害怕,莱尼,你做得到。”
然后他大笑起来。
莱纳德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白皇后一手支颐,上下打量着莱纳德,莱纳德目光躲闪,落在她脖子上——十几分钟前,在冰棺里,以利亚是这么对他说的:拿到白皇后的项链,那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办法。
遵命,海盗船长,莱纳德绝望地牵动嘴角,现在他只需要在白皇后的魔法下夺回身体控制权,别担心,那听起来小菜一碟。
“过来,孩子。”白皇后右手掌心向上,露出了绿丝带扎着的圆盒子,她微笑起来,“告诉我,你喜欢吃软糖吗?”
“喜欢。”莱纳德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这并不是他想说的,但说完后,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很饿,而那盒软糖看起来非常诱人,白皇后原本冰冷的声音此刻如同蜜糖,催促着他:“来吧,吃一颗,你不会失望的。”
莱纳德朝圆盒子伸出了手。
“莱尼!闭上眼睛!”红发威利忽然在莱纳德身后大叫起来,只除了他的声音不再像是威利,而是属于以利亚,事实上,如果莱纳德此时回过头,就会发现身后站着的根本不是红发威利,从来不是。
莱纳德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像是顺着他的耳朵灌注进了手臂,他用力闭上眼睛,原本伸去抓软糖盒子的手硬生生在中途转向,朝白皇后的脖子抓了过去。
圆盒子跌到地上,软糖天女散花似的飞了出来。
白皇后愤怒地尖叫道:“大胆!我要把你变成冰雕!”
那叫声在冰雕间回荡,莱纳德有一瞬间相信自己丧失了听觉,可他敢肯定,自己的手指已经碰到项链了,背后有风声响起,莱纳德的想象力不算丰富,但冷风逼近后脑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到了一把黑色巨镰,死神的黑色巨镰。
白皇后的尖叫变成刺耳的大笑:“你会后悔的!傻瓜,你会后悔的!”
莱纳德猛地回头,头上长着犄角的农牧神正朝他扑过来,它身后还有至少五六个冰雕怪物,而这些怪物加起来,都没有白皇后的呼吸喷在他后脖子上的感觉更恐怖,她的五指冰冷,显然正要把他变成冰雕。
隔着重重阴影,莱纳德看到了以利亚,他伸出双手,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瞬间,他既不像水手,也不像海盗,反倒像个迷路的小男孩,害怕又不知所措,余光中,五颜六色的软糖散落在地,仿佛滑稽戏落幕时的五彩纸屑。
莱纳德用尽全力把项链朝以利亚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