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聿感到如鲠在喉,心里堵得慌,面上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谢谢,我很喜欢。”
林如绛还在看着她,她只得拆开包装,仔细翻看那根相机肩带,嘴上啧啧称奇。
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原来是个定制款,原先logo的位置被替换成了另一句话。
Per Aspera Ad Astra
一句拉丁谚语,翻译过来是“循此苦旅,以达繁星”。
路定安喜欢跑到荒郊野岭架起相机拍星空,送她这样一句话,是恰到好处。
可她薛白聿,对摄影一窍不通,连全画幅半画幅是什么,都没搞清楚。
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作品是手机里偷拍的林如绛,其中模特好看占了九点九成,剩下零点一成是她按下快门的勇气。
手里这条肩带,大概只有在某天她又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才有用了,捆住她的手,或者抽她的手心。
盒子里还附了一张描着金边的暗红色卡片,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Q版黑长直小人,笑意盈盈,脖子上挂着相机,背后浮着各类奖章和证书,配字:To陆定安,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生日的不是她,她一点也不开心。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送给陆定安的生日庆祝,和她薛白聿没有半点关系。
薛白聿忽然觉得嘴角有些酸,沉下了半边脸,只有对着林如绛的半张脸还在笑。
见她捧着礼物一直不说话,林如绛犹豫着想找点话题。
“是不是这些都不太合你的……”
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服务员端着酸梅汤,见到眼前的情形惊喜道:“请问二位是在过生日吗?”
林如绛瞥了一眼薛白聿低气压的表情,疯狂摇头,突然被一把揽过。
“不,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薛白聿面不改色地说瞎话。
林如绛用手肘捅捅她,轻声说:“可是我下下个月才到法定婚龄啊。”
“那本店可以提供……”
“不用,所有热闹的活动都不需要。”薛白聿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她把手按上林如绛的小腹,“因为我老婆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林如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瞎说什么呀!”伸手在她背后用力地拧了一把。
服务员呆了,看着这对情侣紧密地贴在一起,黑发的那位笑容越来越热烈,仔细看却有些咬牙切齿;红发的那位气急败坏够了,变成了面如死灰。
“我们店可以给二位拍张合照,现场打印带回家哦。”服务员说。
两人相视一眼,同意了。
薛白聿坐直了身子,林如绛比了个剪刀手。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薛白聿毫无征兆把身边的人扯进了怀里。
栽到人怀里的林如绛不满地在她肩头捶了一拳。
照片很快被冲印出来送到她们手中。
照片上的两个人亲密无间,林如绛猝不及防被拉入怀抱,一脸懵,目光茫然地寻找着什么;一旁明艳的黑发女人毫不收敛地在笑。
“这是谁?”薛白聿喃喃道。
这是谁,这是陆定安。
既然如此,那她刚刚为什么要故意和林如绛亲昵?为了向自己示威吗?
有时候,她总会忘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如绛戳戳薛白聿的胳膊,“你怎么每天都奇奇怪怪的,还奇怪得各不一样。”
“二位可以在照片上签个名。”热心的服务员提醒道。
薛白聿心里揣着事,下笔就是薛字的第一道长横,意识到错之后生生把它改成陆中间的长横,用错乱的笔顺凑了个陆字出来,歪歪扭扭。
林如绛从她手中接过笔,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很漂亮,秀逸潇洒,白莹莹的手腕一动,绛字被她写得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
照片上两个名字挨在一起,蝴蝶旁边黏了只毛毛虫;两张脸贴在一起,也是如此。
越看越心烦,薛白聿随手把照片塞进包里。
林如绛拉住她,“送了相框,裱起来吧。”
“我想自己独家收藏。”薛白聿扭头看她。
她是打算收藏,但只打算收藏有林如绛的那一部分。
吃完饭回到家,她锁上了书房的门。
相机肩带连着包装一起被摆在书架上层最显眼的位置,和一排摄影赛事的获奖证书奖杯挨着。
薛白聿用剪刀沿着轮廓,一点一点裁掉了照着陆定安的那一半照片。
但照片上两个人贴得太紧了,几乎不留空隙,剩下的半张上林如绛的身体也变得残缺不全。
林如绛的签名签在了陆定安的外套上,不得已被连带着裁了下来,躺在薛白聿手心里。
秀丽的字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一松手就要飞走,只好把它牢牢抓握在手中。
唯有蝶翼一颤一颤,扫过手心带起痒意,她才能确信,她的蝴蝶还活着。
薛白聿突然觉得自己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感到一种欣喜攫住了她的心脏,同时脊骨深处发麻,仿佛有骨刺要从中挣脱出来,撑破这副皮囊。
她把那一小块漂亮的签名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