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霏感觉到鞋袜在雨中逐渐湿润,潮意一路蔓延到小腿。
抬眼,已经是月湖天地外围的路口,不远处磨砂白的玛莎拉蒂正等待红绿灯放行,稍后转弯再转弯,就能进入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眯眼看清了车牌,眉头紧紧皱起。
“她这个天气开这辆公主车出门,也太遭罪了……”
即使洗车和保养不用段雪遥亲自负责,但她在她心里就应该雍容矜贵,连带周围的环境都要一尘不染。
过马路进入小区时,风向有了变化。
伞不够大,谢明霏精致漂亮的针织裙也不幸被淋。
但她这会儿也没觉得需要抱怨,甚至不后悔自己下雨天发癫走了这么一趟。
——直到9号楼的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段雪遥顶着明亮整洁的灯光出现,身形在黑色衬衫的包裹下紧劲如竹。
“啊……好,好巧啊……”
谢明霏愕然,她的透明兔子耳朵不到一秒就蹦了出来,整个人从内而外蒸腾出毛茸茸的呆气。
段雪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同她偶遇,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她傻站在原地不动。
“确实很巧。”她也轻蹙眉头,伸手勾过她的伞柄,将她拽进了轿厢。
电梯门缓缓关闭,谢明霏觉得自己身上不够清爽,伞更是湿得淌水。
于是她尽量往段雪遥的斜对角缩去,不想添乱。
她看到她的鞋尖在轿厢刚刚开始上行时往自己这里挪动了一步,可到底还是没有真的走过来询问狼狈原因。
幸好,幸好。
窄小但不逼仄的空间里,暂时只剩下空调和钢缆运行的沙沙声。
谢明霏今晚刚进行了一系列关于段雪遥的心理活动,甚至进小区前还在点评她的车,现在实在心虚。
脸颊的碎发勾到耳后了,伞也卷好了,怎么16楼还是没有到呢?
当她不得不摸出手机,假装自己还有急事需要处理时,上升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很快,电梯门重新打开。
“明霏,回见。”
听见段雪遥一如平常的声音,谢明霏抬头,望见她温和的、并不带有探究意味的表情,终于开口:“Elsa拜拜。”
可惜,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堵住了耳朵,谢明霏几乎没有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等到电梯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拿出房卡,刷,按,半分钟后再15楼处走出去,全程都没有把视线抬得像之前道别时那样高。
进了家门后,谢明霏更是直接抱住膝盖在玄关处就蹲坐下来。
仗着衣服都要送去洗了,把整张脸埋进臂弯。
……刚才那样是不是不好呀。
明明是我自己心里有鬼,为什么要引申到她身上?
心虚、尴尬还有焦虑包裹着谢明霏。
晚饭时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痛重新回归,而且这会儿下半身湿漉漉的,将难受放得更大更明显。
***
只隔着一层楼板的16A,段雪遥的心情也完全不行。
她像精密机器人一样执行着进家门后的必备流程,脑海中却反复回放刚才谢明霏进电梯后的画面,企图一帧一帧分析出她的异常所在。
今天不开心吗?有人给她气受?
她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就算和朋友去玩也应该打车回家,可为什么看着像是在雨里走了很久似的?
Xross的工作不像是罪魁祸首,冉越没有向自己汇报新的异常状况。
对于时装周的出差计划,谢明霏态度积极,只是推迟了首次飞往港岛的时间。
……也许是让她不得不改变行程的事带来了负面影响?
谁导致了这些呢?
谢家长辈?或是其它什么亲戚?
那个家里所有人对谢思薇和她的态度差别巨大,她有能力应对,但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重活一世,在见到谢明霏之前,段雪遥当然想象过她现阶段的样子:可爱、乖巧,对整个世界仍保留清澈的期待。
而实际上的她还认真又努力,眼里有燃烧着的火光。
这更激起了段雪遥守护不到位时的焦虑。
外在压力已经客观存在了,刚才那个场景中自己的责任也不容忽视。
才见到她不在常态的样子,就吓得几乎失了魂。
差点上手去牵她,甚至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如果自己不在电梯里恰巧遇到谢明霏,她的别扭和难过也许可以减轻些许。
段雪遥放弃演示焦躁,直接将头发不成型地束到脑后,更衣、卸妆、梳洗。
随后她穿上浴袍,敷上面膜,但神经依然未能因找到问题的关键点而放松下来。
如果现在的事情无法处理,是对得起自己,还是对得起谢明霏?
她沿着楼梯向上,刷地拉开书房外墙处的帷幕,直直盯着一块巨大的、复杂的毛毡板。
——各种人物名牌和事件标签被图钉固定着,一些红线、蓝线,还有黑线按照某种规则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其中代表谢明霏的是两张图片。
一张是Xross工牌上的正装大头照,盘发露额头,表情带着些清丽腼腆,看着就像她最近营业专用的微笑面具。
另一张却是素描的肖像,长发顺直有光泽,齐刘海下,杏核一样的大眼睛里正闪烁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