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欢不答,把电脑上U盘拔了下来,放入透明的塑料袋里。
她将小小的塑料袋提了起来,直至它遮住遥远的日光。
等我。
她无声地张了张唇瓣。
*
自打霍尔出院后,他的别墅居所便被小道记者们们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用枪指着他们脑袋让他们滚开,大概是别墅的主人心善吧?
这些日子,新闻媒体几乎都在报道同一件事:赫伯特·霍尔拒不认罪,也没有承认研究所和人体实验等相关指控。
距离审判日仅剩下三天时间。
就在控方焦头烂额的搜集更多额外证据时,一个出乎意料的证人出现在了大众视野。
准确来说,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并且无比高调。
“嬴小姐,您所说的有力证据是有关哪方面的?”
“我们愿意高价购买您一部分的证据资料,用于独家报道。”
“嬴小姐……”
嬴欢站在警察局的大门前,台阶下聚集了相当多想要赚取头条的记者,他们互相挤来挤去,像抢食的狗群。
咔嚓。咔嚓。
镜头之下,是十五六岁大的少女。
整个人像一根被斧头削去四只角的木柴,瘦弱、干瘪。她的四肢布满了许多无法消退的疤痕,如同一层将落未落、姿态斑驳的树皮。
双手垂在大腿的两侧,连手心的薄茧都清晰可见。忽然,她朝着人群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各位,所有证据目前都已经移交给了检察院。因为保密协议的缘故,我无法透露更多具体信息。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它绝对能够给赫伯特·霍尔定罪。”
她笃定的语气迎来了更多的提问,闪光灯此起彼伏,喧闹声络绎不绝。
但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之前也有不少发声的受害者,他们赢得了记者们的青睐,获得大量的曝光。
但不知因何缘由,临近审判日,那些获得了大量报道的证人们竟临时退出了此次指控。这导致控方的诚信度一度降低,对证人的抉择上越发谨慎。
谁知道这次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是不是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为了博出名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在少女走下台阶时,一个记者把收音设备放在了嬴欢嘴巴旁边:“你有什么想对霍尔先生说的吗?”
嬴欢停下脚步,像一根生锈的钉子般扎在原地。
人们的眼里无一不冒着精光,直直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侧过身体,抓取其中一个镜头。
少女的脸庞宛若当下最热门的商品,被多角度、全方位地拍摄、记录。
闪光灯伴随着快门声,足足三十秒后,她终于张开了口,冰冷的眼神足矣穿透镜头:“我的朋友在两天前被人绑架,如果你清楚她的踪迹,请立刻马上把她还给我。”
众人大骇,有人被绑架了?!
“嬴小姐,请问被绑架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嬴小姐,这件事和赫伯特·霍尔有什么具体关联吗?”
“请问警方是否在跟踪调查这件事?”
他们的疑问被少女抛之脑后,她挥开人群,弯腰进入警方的车里。
有几个不愿放弃的人猛然敲打车窗,车子在人潮中艰难行进。
“嬴小姐,我们现在送你回酒店。”一个女警员安抚般地递过一张纸巾,嬴欢擦了擦鼻尖的薄汗,心中平淡如冰。
“这场失踪案我们警方正在跟进,邬蘅是我们的同事也是我们的伙伴,我们真的很抱歉会发生这种事情。”
前些日子在嬴欢几经暗示下,警方终于发现了邬蘅失踪的事情。
邬蘅作为警方的一员当然会得到上层的重视,几乎整个警察局三分之一的警力都花费在了“邬蘅案”上。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在记者面前说出了口……”
警员透过后视镜注视着那张苍白的容颜,灰色发丝像几截干枯的树条,恰好遮住了两只耳朵。
本该清炯的眼睛像被地平线埋没的日光,周围堆叠出浓厚的黑眼圈,清瘦的双颊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水光若隐若现。
任谁看都会觉得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警员叹了叹气,“不必自责,嬴小姐。我们十分理解您的心情。您作为控方证人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多,希望您可以保持平静的状态面对三天后的开庭。”
少女用纸巾点了点薄红的眼角,声线微弱,“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警车在马路上极速行驶。
很快,嬴欢回到了控方律师给自己安排的酒店。这里的安保还算不错,至少不用再担心媒体们的骚扰。
关上房门。
嬴欢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卸下在警员面前那副柔弱易碎的模样。
她一路褪下自己的衣物,跳进大床里,直直盯着水晶灯。
她是故意散播那条消息的。
她甚至已经能料想到明天早上的头条版面会多么精彩了。
少女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其实那些话不止是说给霍尔的。更重要的是,她完完全全在暗示另一个人──074。
她相信他一定看得到她的喊话,他也一定能明白她是在说给谁听。
这就是嬴欢选择成为证人的最主要的原因,此举风险极高,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总要亲自涉险才会清楚对方的底线。
她无比希望074能够应邀前往这场盛大的赌约,只要他敢踏入这片漩涡,她就一定会让他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