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禾画阵的手一顿,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轻易去评价他人的感情,于是只轻轻点了下头。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百里彦好像倾诉欲比往日都要强烈,他坐在云月身侧,粗粝带着厚茧的掌心轻轻捞起云月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殷禾的想法似的:“她这么想随他而去,醒来,她会怪我吗?”
殷禾道:“为什么要怪你?”
百里彦闭了闭眼,将那缕发丝置于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像一个若有若无的吻,若是平日里云月醒着的时候,百里彦是极为克制守礼的,不知道为何,殷禾总觉得,百里彦说的离开,并不只是离开云清宗这么简单。
半晌,百里彦才梦呓似地回道:“怪我强行留她在这个世间,怪我强逼她嫁给我,怪我自作主张地想要插手她的生活。”
殷禾没吭声,天知道,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团乱麻。
于是她只能别开眼,像是看不见百里彦脸上露出难得一见脆弱易碎的表情,道:“不知道。”
那人显然也没想着从她这得到什么有用的话,看起来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当情绪的抒发口。
“可以开阵了。”殷禾看着百里彦将云月横抱着坐于阵心,“再问你一次,你可想好了?”
百里彦摆摆手,闭上了眼:“开始吧。”
殷禾与玄桑对坐于两处阵脚为二人开启聚魂阵,金光繁复像一丛丛枝蔓似得从地面破土而出,转眼间就缠绕在二人身上。
从百里彦身上不断溢出白色的灵光,那些金色的藤蔓像是吸饱了汁水一般变得越发金光闪闪,转而向着云月身上不断涌入。
百里彦的脸上越来越苍白,细密的汗水沁湿了他的额发,但他始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哼都没哼一声。
要知道,舍一身修为为他人凝魂的傻子,一万个人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这种事情无异于自毁前程。
更不用说这个过程本身就如同伐筋碎骨一般,这种痛苦,非心志极为坚定的人,根本坚持不到聚魂阵结束就会自己主动结束灵流的引导。
一旦中断了聚魂阵,便是两败俱伤,所以这个阵开启之前,玄桑一而再再二三地告诫过百里彦,要么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坚持到结束。
说实话,殷禾看着百里彦闭眼隐忍,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喊的人,心中不禁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金光渐渐地暗了下来,最后一缕灵光隐入云月的眉心以后,聚魂阵终于结束了。
此时天空刚刚破晓,这一夜,极为难熬。
百里彦的手臂无力地向地面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连睫毛上都浸湿了汗水,显得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殷禾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清水递给他,忙问道:“你怎么样?”
百里彦接过水喝了一饮而尽,开口时,嗓音已经是嘶哑不堪:“没事。”
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云月,她的脸颊终于恢复往日的红润,看起来安静而乖巧。
百里彦的手轻轻抚过云月的眉心和脸颊,眼神带着留恋,像是温柔地落下一个个吻,良久,才把手移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殷禾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横死在街头,她连忙叫住百里彦:“你这就要走?”
她看了眼云月的状态,又道:“她应该还不会那么快醒,你在此处调养一阵再走也不迟。”
百里彦的背影依然是高大挺拔的,只是泛着青白色的脸泄露了他此刻的虚弱和疲惫,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朝后摆了摆手。
“不必了。”
殷禾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百里彦走得太坚决,竟是丝毫没有停留。
倒是玄桑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彦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声:“痴儿啊……”
等到云月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什么也没说,既不哭也不闹,但是也失了往日的活泼俏皮。
殷禾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的话能这么多,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让云月高兴起来,云月却始终淡淡的,整个人像个度化成仙的菩萨。
她刻意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百里彦的事情,就按照百里彦希望的一样,将他从整个事情中抹地干干净净。
她整日地拉着云月赏花看水,甚至去了趟凡界,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三个月便过去了。
那一日,殷禾带着云月正在酒楼中听人说书,云月忽然说她想吃一家老字号的蜜饯,等到殷禾提着蜜饯回到酒楼的时候,云月托着下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最怕云月露出这种表情,生怕她再作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于是忙把蜜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笑眯眯道:“看啊,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快尝尝。”
云月望着扶栏下人来人往的大街,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百里彦……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