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藤条似乎被棋局所吸引,一个劲地往小姑娘的脖子上凑。
“方鹤年,我能不能再悔一步棋?”小姑娘拧着眉毛,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
老者嘿然一笑:“好好钓鱼,这局棋我能一个人下完。就你这水平,要不是给你几分面子,谁愿意和你对弈?”
小姑娘泫然欲泣:“你以前说,看我就像看见孙女一样,随便我无理取闹,也会惯着我,还会把门下最得意的弟子绑给我当男宠,都是骗我的。”
老者心平气和道:“你也说过,看见我就像看见你的孙子一样。”
小姑娘指了指边上的一条黑色大蛇,纠正道:“你放屁。蜃鳞才是我的孙子。”
蜃鳞听到了,很高兴,舔了舔小姑娘的手背,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游了大老远,才叼回来一只面目可憎,獠牙横生的鱼,丢进了棋盘边上的木桶里。
冥王大人虽然鱼也不会钓,棋也不会下,明明几万岁了,还爱扮成小姑娘的样子,但她是它最可靠的主人。
“蜃鳞乖,这条鱼赏你了。”
蜃鳞乐滋滋地把鱼吞进了肚子里。
老者低头看了看棋盘:“你又输了。我不与你下了。”
小姑娘交叠着两条腿,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了蜃鳞身上,蜃鳞乐见如此,连忙在原地盘好,让主人靠得更舒服一点。
“不下就不下,我有别的人和我下棋。”小姑娘摸了摸蜃鳞的脑袋,蜃鳞发出快乐的嗤嗤声。
老者闻言,忽然想起些什么来,掐指一算,眼中一副玄秘又了然的神态:“我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去红尘走了一遭,魂魄归山了。”
“绑来给我做男宠吗?”小姑娘自顾自往嘴里丢了块糖,咬得嘎嘣响。
“不妥。我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师父,已经为他包办了姻缘。”老者乐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连收拾棋局时都用手指有节奏地击打着棋盘,“人族喜欢说,缘分天定,我觉得不妥,那泥娃子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可得为他挑点好的,免得被哪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给盯上。”
“就知道你肚子里没好货。”小姑娘又摸出一块糖来,丢进了蜃鳞嘴里,“玩去吧,过会别吓到了我新来的下棋对手。”
蜃鳞呜咽了几声,默默钻进了三渡河里。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棋桌旁。
“你们谁是冥王?”风吟刚赶到,见到一老一小对弈,没瞧见识海里记录的所谓好几万岁的女人。
小姑娘闻言,丢下手里的棋子,一下子跳到了刚才坐着的座椅上,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风吟的头。
风吟见这妹妹长得白皙又圆润,眼睛水汪汪的,迟疑了一下,竟没有试图避开她的手。
小姑娘答非所问:“原来是卯月楼的星辉啊,之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讨人嫌的小魔童,动不动就抢别人的东西,现在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虽然胸很平,不过确实也是时候,找颗白菜拱一拱了。”
风吟听得一头雾水。
她出世前才初具人形,根本不会有幼时的形态,更不用说抢人东西了。
不过眼前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年幼,实际上岁数应该不小,没准就是冥王本尊。
“你是冥王?我有个重要的朋友在经过荆棘路后,魂魄消散了,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今天往生的魂魄里,有没有他的名字。”
“是我本尊。叫我阿喜就好。”阿喜一脸怜爱地看着她:“真是个小可怜。蜃鳞,把幽玄簿给她。”
蜃鳞从嘴里吐出来一本镶金带银的册子,表面看着倒是很干净,风吟正犹豫要不要接,册子就自己飘浮起来,平展在她面前。
阿喜从怀里摸出一杆烟斗来,只对着它吹一口气,四周就变得云熏雾绕起来,她吸了一口,悠悠说道:“不用翻,报名字。”
话音刚落,那老头又自报家门:“老夫方鹤年,是辰岐仙山上的农家,平时爱下下棋,练练剑,种点白菜。”
见无人回应,他又叹了口气,“可惜那白菜种得不太好,平日也不见猪来拱,有时我就,自己把菜摘了,亲自给那些猪送过去。”
阿喜笑笑:“在你门下还想修无情道的,难咯。”
方鹤年的白须一翘一翘的:“怎么说也得盖过方龟年那个老乌龟一头。”
“不是让你报名字。”阿喜瞪了他一眼,然后用烟枪指了指风吟,“你要找的那个孩子,怎么称呼?”
风吟早已经发现方鹤年长得眼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他分明就是在自己和沈兰息婚宴上的那个主婚人,那天受星舍主人之邀前来,只说了寥寥几句,就让她无意间达成了一份契约。
——无论沈兰息为人为仙,是死是生,魂聚魂散,她都会一直守着他。
可是沈兰息死了。
死在他亲手递给自己的匕首之下。
哪怕是误杀,她也算是有违誓言。
哪怕她追着他的魂魄,无论恶鬼撕咬,黑水阻隔,也一路不舍,但她也亲眼看见沈兰息魂飞魄散。
风吟的心口忽有些滞涩。
她把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