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新入都尚不明底细的叔山氏……
“看看再说吧,我的女儿不愁嫁。”
郑远持看了女儿一眼,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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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初平,玉京城一派祥和热闹气氛,更甚以往。
平康坊大街的一家酒肆二层,紫衣丫鬟推开包间门,手摇作扇进入屋内。
“这才刚入夏,便热得不成样子!我让店家取冰来了,小姐稍候哈~”
郑来仪倚着窗,百无聊赖。
这几日府中后院里都在谈论绵韵的婚事,尚未展露庐山真面目的叔山家公子,成了府中女眷们口中频繁提及的人物。
李夫人和方姨娘商议着,儿女婚事,总不该让老爷出面,不如就以国公夫人的名义,请叔山将军的夫人上门喝茶,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郑来仪听得心烦不已,便拉了紫袖出门散心。
“小姐,这茶不好么?看您都不曾动过。”
“我想喝米珠冰酿,给我来一壶。”
紫袖扬眉:“这大早上的,饮酒不好吧,夫人不是说……”
“母亲忙着招待客人,哪顾得上管我!”郑来仪烦闷不堪。
紫袖弯了弯眉毛,贴心道,“小姐若是想解暑,我让他们送一盏酥山来,也是店家的招牌。”
见小姐鼓着嘴不说话,紫袖知道这是不反对的意思,于是出门唤来小二交待一番。再转身回到包厢中,郑来仪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朝外看。
紫袖上前两步,跟着主子往外看,这才发现酒肆外的街道两侧,已经被黑甲长枪的禁军士兵列队把守着,汹涌的人流被拦在外,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出什么事了?陛下要出行么?”紫袖奇怪。
“不像。”
郑来仪抿着唇,视线移向禁军队伍,为首的参将一脸凶相,腰挎橫刀,正带领手下士兵粗暴地将挤到身旁的百姓向外推。
“不要挤!往后退!!不要惊扰了英灵!!”
“再挤伤了人概不负责啊!”
皇城脚下的子民见多了世面,有不怕事的围观老百姓好奇地发问,“这位官爷,这阵仗是迎接什么人啊?”
那参将冷笑一声,“人?没听见么,是迎接英魂!”
“英魂?谁啊?”
“司空大人。”
众人闻言,俱是一脸疑惑。司空大人是哪一位?怎么不曾听说过最近有哪位大官又故去了?
正迷茫间,一位身着礼服的宦者越众而出,走到街道中间,双手持一把错金镶银的仪刀,立于胸前,肃穆严阵的仪官气势。
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只听那礼仪官清了清嗓子,朗声诵念:
“昌顺元年四月十五,顔青沅薨于霁阳,春秋若干。天子闻之,辍朝兴叹,特优命数,宠赠司空。诏发輤车,即日迎柩,列辟卿士,咸会丧焉……1”
还没等那仪官将一篇铭文念完,人群中议论声已然逐渐高了起来。
“顔青沅?是哪一位?”
“死后追封司空?这是何等荣耀?这颜大人什么来头?”
一片困惑声中,很快便出现了第一个知情者。
“顔青沅你们都不知?就是那个死守霁阳三十日的霁阳太守啊!”
“原来是他!!”
“这位颜先生可真是了不起的义士啊!孤立无援,硬生生抗了一个月!这得是多艰难啊!”
“要不是霁阳始终坚.挺,哪里能有我大祈将士蛰伏反击的一日?!颜太守名垂千古!!”
“天佑我大祈,镇御有方,得将士死力啊……”
……
群情激昂声中,却很快有了杂音,仍是那第一个出声的男子,听他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讽:“将士死力?哼,也不尽然。”
无知群众闻言,纷纷问他是什么意思。
“三十日没有一粒粮食支撑,霁阳城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你们以为那守城的将士都是神仙?”
此话一出,人群一时哑然。只听那人幽幽地道:“如今霁阳已经是一座死城,妇孺皆死于同胞手中,百年后再无霁阳后人了……”
“这……什么意思?”
“顔青沅为死守霁阳,粮食补给全部耗尽,到后来霁阳城中连一根木料、一条革带都找不到了,士兵们饿得眼睛发绿,连枪都提不动……于是他便下令,杀掉无法作战的妇孺和老人,为将士们充饥……”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实,惊得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不、不会吧,这不可能……颜公守土有方,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妻弟是霁阳人氏,困守之时便在城中。顔青沅为以身作则,第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妻,送给士兵们做食物……在他的带头下,兵士们只能效仿,霁阳城内一时如同地狱……”
还是有人无法接受,摇头说不可能,更多的人沉寂下来,面带震撼。
男人最终反问:“不然为何霁阳城围已解,顔青沅大功告成之后,却横刀自刎于城楼之上?”
辩驳的人也最终哑口无言。
仿佛是印证那男子的话,当顔青沅的灵车仪仗从祈安门入都,自长街尽头出现时,除了朝廷派出迎接英灵的官员和使者,果然不见一名颜氏族人陪伴随行。
长长的队伍中,只有一人身着戎服随着灵车缓缓而行。眉眼冷峻,如化不开的坚冰。
时隔许久,郑来仪终于再次见到了叔山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