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里的小公主举起小拳头,葡萄似的大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童言稚语。许婕妤轻柔地将孩子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小公主砸吧砸吧嘴巴,又睡了过去。
许婕妤将声音压得很轻,“只要华静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本宫就心满意足了。皇上从来就不喜欢我,能有华静是上天垂怜的意外之喜,只要皇上对公主好,来不来柔福宫留宿又有什么关系呢?冷冰冰的天子躺在身边,反而让我心惊胆战地睡不安稳。”
六宫中的风波,虞韶即使没有打探消息,也心中有数,每日只窝在紫宸宫中哪儿也不去。反正如今她是直属皇上的女官,紫宸殿的巍峨宫墙,为她将后宫的试探都挡在门外,开辟出一片小小的平和天地。
这一日,赵煜午睡起身,才与虞韶谈了几句《黄石公三略》,便见方闻苦笑着进来,“皇上,慈宁宫说太后身子不爽,请皇上过去呢。”
虞韶知趣地合上书本,“皇上方才教的几句已经足够微臣回去琢磨好一会儿了,太后娘娘有请,那微臣先告退。”
方闻紧跟在赵煜身后,察觉他的步子比以往更急,更大,就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可是慈宁宫代表的一个“孝”字压在皇上脑袋上,就逼着人不得不来,纵然皇上心中再不喜太后,又有什么办法呢?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安康。”
“皇上日理万机,可是难得有闲暇来慈宁宫一趟,还不快给皇上上茶,请皇上入座。”听见那中气十足的阴阳怪气,赵煜便知道太后这病多半是装出来诓人的,只是不知道费了老大的功夫请自己过来,又要说些什么?以太后的精明,可不会只为了阴阳几句泻火,就做出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倩影款款而来,素手托着茶盏放在赵煜手边,抬头一看,盈盈立在眼前的居然是婕妤吴香凝。赵煜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心中计较:太后这是看着娘家的兄弟在朝堂上无能窝囊,又想借着后宫妃嫔,维持承恩公府的荣耀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见太后开口幽幽道:“这是凝儿特地为皇上烹的百花莲子茶,最能安心静气。听说皇上最近睡眠不佳,还为此换了新的司寝女官——”
“母后。”不等太后说完,赵煜就出声打断,他捏着茶盏,一口未动放回了桌上。对着吴香凝,柔和了语气,“你亲自烹茶,为朕费心思,辛苦你了。朕和太后说说话,你先回宫歇着吧。”
吴香凝看看连盖子也未揭开的茶盏,又偷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太后姑母,察觉到大殿内气氛不对,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行了个礼,被方闻半请半强制地带了出去。
“好哇!皇上如今可算是威风了,为了个下贱的奴才秧子,不顾后宫妃嫔,还要冲着哀家甩脸色!”太后的手掌将桌案拍得响亮,赵煜却恍若没听见似的,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脸色丝毫未变。
静静看着太后唱念做打地演完了,才冷冷开口,“太后或许是忘了,当日吴香凝进宫的时候,太后就曾经和朕约定过,吴氏女入宫,太后便会安心待在慈宁宫中,不会再干涉后宫中事。前朝的江家,因为手伸得太长已经得了教训……哦,对了,朕倒是忘了,太后当时病了,恐怕还不知道江南发生的事情,不然朕现在就叫人来再好好地与太后说一说……”
“赵煜!你不要欺人太甚!”太后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怒目瞪着赵煜,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哀家是太后,管束宫妃,劝谏圣上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职责。赵煜,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错,可是你也别忘了,你是如何才有的今日,是谁养大的你!”
赵煜轻笑一声,两指捏着大红色的指甲,轻轻推下,“可惜,虞韶如今是朕身边的女官,并非后宫妃嫔,没法让您叫到身边来教训了。也请太后娘娘您放心,朕永远都不会忘了,您对朕的养育之恩。”
说罢,一甩袖子,将太后甩在身后出了门。
“皇上……”还没走两步便被期期艾艾的声音唤住,是吴香凝捏着帕子站在路口,面上又是愧疚,又是不安。
“朕当年无意为难你姐姐,如今也无意为难你。只是你自己得想清楚,你到底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还是朕后宫中的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