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遮半掩的表白说得非常小声。赤井秀一毫不费力地捕捉到那句话，很冷静地在思考要如何回她。

事情固然和他计划的有些出入——从他主动接近宫野明美变成了黑泽月主动接近他，利用的对象是谁他不太在乎，重要的是，如果黑泽月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那她的地位绝对在宫野明美之上。

她那不同寻常的警觉、总在白天犯困的状态、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似乎都在说明她不是个简单角色。他不会拒绝她的示好，但在查清她的身份之前，他也不会答应她。

赤井秀一淡漠的神色变缓。对他来说，他所能演出来的有情有意至多也就到这种地步了。FBI强有力的一张王牌在少女面前流露出一副困顿模样，侧开脸，声音很轻地回应她委婉的告白，用不自信的口吻欲拒还迎，“我现在没有工作，居无定所，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开心的。”

听见他的回答，少女弯起眉眼，绽开笑靥如花，“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啊。你想要什么，我会不顾一切地为你争取。”

她仿佛宣誓一样做出承诺。这个时候赤井秀一还不知道，“我养你啊”这句话会成为他接下来大半年的魔咒。

他岔开了话题。

黑泽月也在思考，要如何不显得刻意地让赤井秀一看见一条通过她打入组织的可行路线，然后才能利用他对她的利用，达成两人之间的稳固关系。

他在犹豫什么很好猜，不是喜欢不喜欢之类的事，而是他无法确定她和组织的关系。她也想漏一点消息给到显然是他派出来跟踪她的人，但她最近做的事情……不太方便。

她去找到“诸星大”的主治医师，询问他现在的恢复情况如何。医师表示他受伤不轻，身上有多处骨裂，近期不能随意走动，还要留院察看一段时间。

黑泽月放心地走了，准备开始晚间的活动。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询问之前，赤井秀一已经找过主治医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想要借机追求那个每天来照顾自己的女孩，请求医师把自己的恢复状况说得糟糕一点，他想再多住院几天。然而实际上，身体素质好得出奇的他已经完全能够自如行动了。

这天出了医院后，黑泽月步行了将近一公里，一如既往地观察是否有人在蹲守，而后她在站台等了一会儿，坐上了公交车——虽然听上去有点惨，但事实就是如此，由于未成年开不了车，她一直都是靠公共交通出行。

直到抵达东都最大的红灯区，她始终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赤井秀一做了极其周密的规划，根据前两次失败的跟踪经验，这一次，他让人在医院最顶层用望远镜追踪她的初步动向，确定她上了哪一路公交车后，安排一辆私家车和一辆出租车交替性地跟在后面，自己开车行驶在附近街道，在她倒了几次车之后，仍然保持着对她动向的掌握。

红灯区人流如织，高高低低瓦数不同的霓虹灯牌极为炫目繁华，让跟踪难度变大的同时，也让跟踪不容易被察觉。她进了一家风俗店，进门前左右看了看，随后从门内的木质楼梯往上走。

这家风俗店位置有些偏僻，一共只有两层，装潢得古色古香，有江户时代的旧影。赤井秀一猜测，她可能是来这里和人谈事情的。

他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冷硬俊美的五官被昏暗角落里的阴影刻画得孤冷如狼。他非常有耐心地蛰伏着，一边发信息让同事查一查这家店，一边隐蔽在角落里观察。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自从黑泽月进去后，迟迟没有别的客人到这家小门小户的风俗店。就在这时，赤井秀一收到了同事发来的短信。他迅速扫了一眼，迈步走进那家店。

店门口的竹木灯笼摇晃了一下。一见到有客人，风俗娘热情地迎上去，待看清他模样后又一个个心生退意。身材颀长的男人双手插兜，满脸冷峻，跨步间黑色长发在身后飘动，绿瞳毫无波澜地扫过她们，生人勿近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会让这里变成□□的血拼现场。衣着诱惑的女招待们在他的视线下生生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他在一群鹌鹑似的风俗娘中随意找了个人，让她陪自己上楼。

那名女招待心里有点没底，软声软气地讨好他：“我还没见过像您这么酷的男人，您悄悄告诉我，您该不会是来办案的警察吧？”

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为防黑泽月回头向这些人询问信息，他要做的事没打算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赤井秀一双手插兜，谎话张口就来，泰然自若道：“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见到了我女朋友，我是来抓人的。”他额外给了她一笔小费，“我还不知道她在哪个房间，请你替我遮掩一二。”

女招待的心稍稍回落下去。怪不得杀气那么重，原来如此。

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走廊上橘色的灯光极其昏暗，浪子般的场合里流淌着故作风雅的音乐，让种种奇怪的声音得以掩盖。

女招待尴尬地看着他巡逻般转了一圈，他身上那种冷静锋利的气场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就像一把钢刀，把纸醉金迷、心猿意马的气氛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