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天生就像是没有善恶的观念,”曾经她的幼驯染告诉过她,“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想一想我好了。假如我和你没能认识,假如我只是一个会被你的作为波及的普通路人,假如人群中有另一个我,你希望怎么对待我,就怎么对待你素不相识的那些人。”
伊线从不自诩好人。但即使是在漫画世界,她也并不想做那种事。
系统不吭声,对她的难以被说服感到棘手——她至今没有出格行为已经是不可思议,这里也绝对是最适合她的舞台——它到底要怎么找到一个突破点。伊线拒绝的话刚落,就仿佛被弹出了那个异空间。医院里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渐渐在耳边响起,她轻微动了动手指,立马吸引了守在旁边的人的注意,在她睁开眼时,对上了一双含着温暖笑意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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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你真的不认识我吗?第一眼看见你我就下意识叫出了‘hagi’这个名字。”
在医院醒来后,伊线一副泫然欲泣的无助模样告知萩原研二自己“失忆”了。她用英语表达了这些话。萩原研二凝神倾听,轻轻落在她身上表示礼貌注视的目光变得惊愕而严肃。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确信自己对这名少女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有点怀疑她的话,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用友好和煦的微笑安抚她,又问了她一点别的。
医院检查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不论是突然的昏迷或是失忆,都被勉强解释为受到了刺激。两位警官先生尽职尽责地把她带去了警局。但是可以预想的,查不出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少女执意说只对萩原研二有熟悉感,非要跟着他,萩原心底疑惑,但她不吵不闹,被询问时安静娴雅地坐在警局的椅子上,只频频用一双欲语还休的明眸望他,克制有礼地问了几次,“我真的不能跟着你吗?”
萩原研二心软得不行,最后还是把女孩带上了。
他和松田阵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这一年,他们刚从警校毕业,两人都进入了爆.炸.物处理班,下班后住在同一间公寓。虽然感觉很奇怪,萩原研二还是硬着头皮把她带到他们公寓,自己和松田挤一间房,他原来睡的那间借给她。
松田阵平对此非常不适应。他向来懒散惯了,有时候早上衣衫不整地起来洗漱,正撞见她,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各自情绪稳定地说一声“早”,末了他站在洗手台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影响不太好;还有次他洗完澡一时忘了,松松垮垮裹了条浴巾就出来,她正好在客厅和萩原聊天,看见他,萩原立马用手遮住了女孩的眼睛,无奈地对他道:“松田你注意点,有女孩子在。”
他们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带着刚步入社会的少年气,而这女孩子看起来就更小了。
松田知道自家幼驯染对女生就是友善得一塌糊涂,他咬咬牙忍了,也没劝他,只想着快些帮那女生恢复记忆,带着她跑了几次医院,但情况一时之间也没有好转。
他们都很忙,白天按时上班,下班回来会有女孩给他们煮好的面条,吃完饭后萩原和松田轮流洗碗。晚上的时候萩原研二会教她说霓虹语,松田阵平是没那个耐心的。
在他们休假的日子里也会带她出去玩,逛公园、游乐场或者水族馆。他们待她就像养女儿一样——一个严父一个慈母。当然这只是比喻。
她的换洗衣服是向他们借钱自己买的,总不能让两个大男人陪她买衣服。没过两天,她找了份兼职打零工,很快把钱还给他们了。在他们彼此适应的过程中,十月份飞快过去,转眼十一月到了。伊线在心底数着日子。
有天晚上萩原教她说霓虹语的时候,问她,“还没有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吗?”
她和他们已经相处很熟络了。公寓客厅的桌子上摆着她买来、洗好切好的水果。她用牙签戳着一口一块,窝回沙发时不自觉地往他那边倾,好像想要放松一下姿势,但瞬间又端正地坐直了。
松田阵平在桌子腿边席地而坐,屈着一条长腿,正捣鼓着一枚精细的电子锁,突然抬起头看她。他预感到这次他们会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与尚未应验的预感一同到来的,是先自泛起涟漪的微妙情绪——他已经快要习惯她的存在了,就像习惯他和萩原养了一只乖巧的小宠物那样——如果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意味她很快就要离开了。
少女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伊线——你们可以叫我伊线。”
原本伊线不打算把名字告诉他们的。她自己也感觉到不可思议,短短一个星期时间,居然变得好像和他们很熟悉起来。
没有人知道,发现世界转变的那一天伊线到底是什么心情。在她陷入昏迷的时间里,她所在的那个区域电路出了问题,在日落时分灯光闪烁一下,又陷入黑暗。仿佛是整个东都在为她的到来发出一声呻吟。
这个世界与她无关,茫茫人海中没有她在意的人,这才是能够肆意妄为的理由。说不准她昏迷,是因为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奔涌。她爱极了那种自由而新鲜的陌生感。没有人能限制她,她也不在意任何人,她可以像魔术师一样揉捏这个世界,无限的可能与挑战在她脚下延展。
系统说对了。她的血液里流淌着黑色因子,它们在不停地鼓动她。
但一个星期过去,异世界与她无关的游离心态就在两个秉性善良而正直的警察的陪伴下被稳固下来。他们是幼驯染喜欢的人,现在,也是为她打造出舒适区、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11月7号,她在心底默念着这个逐渐逼近、魔咒一般的日子。如果有这个可能,她会尝试改变他们的命运。
要是让幼驯染知道了她和他们住在一起,肯定会激动得嗷嗷大叫。
淡淡的愉悦漫上她乌黑的眼眸。萩原研二敏锐捕捉到她的情绪,仿佛怕惊动她,笑得异常温柔,轻声问她:“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在松田阵平一瞬不瞬的注视下,伊线摇摇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件属于她的东西——那个黑色手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她眼神亮晶晶地睇向萩原,像是怕被拒绝,嗓音轻软:“这个是我现在唯一有的东西,我想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它哦。”
萩原坐在她左手边,她考虑了一下,倾身拽过萩原的左手,低头兀自把手环串到他腕间。萩原一副纵容的神情任她动作,松田阵平扯了扯唇角,有点心里不平衡,“喂,不公平,怎么送给他不送给我。”
因为这小姑娘的存在,他在公寓里吸烟的机会都变少了,每次被她默默地瞧着,他就烦躁得不行,被迫把烟掐了。结果——她一点都不懂他付出了多少!
听见他的抱怨,女孩歪头瞅他一眼,想了想,“那,改天我补个礼物给你?”
松田阵平哼了声,在心里默念着“伊线”这个名字,淡淡地疑惑,初遇时她连霓虹语都不大会,她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大概明天就能查到她的身份背景,然后送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