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勘破对方的用意,但曾白巩依旧无法拒绝。
“既然老爷和姨太太发了话,我回去便让母亲收拾收拾去二小姐那儿,只是不知该收拾多少衣物,天气渐渐冷了,免不了带些御寒的衣物,但御寒衣物沉重,若是带多了,到时候来回搬运恐怕也是麻烦。”
“你尽管让你母亲多带些衣物就是了,省得到时候缺什么回来拿也麻烦,反正小孩子出生以后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姨太太自己平日里也不缺人照顾,唯独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有你母亲在庭珍身边伺候,她也能放心些。”
这话便是让白妈在苏庭珍那边常住的意思了。
曾白巩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是,我这就回去,让母亲多收拾些衣物。”
曾白巩缓缓动了动弯的僵硬的后背,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身后的苏老爷喊他。
“等等,白巩。”
曾白巩转身,便见已经坐到圈椅上的苏老爷正拿眼睛上下打量他。
“这一套白西装是在荣辉布庄做的吧?”
曾白巩心里一紧,下意识攥住了西装袖子。
“庭月眼光不错,挑的料子挺有型的,师傅手艺也好,就是这颜色不太好看,太白了,不配你,以后不要穿了。”
曾白巩喉头发涩,克制着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被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湿透了。
真奇怪,刚才跟苏庭月在外面闲逛那么久都不觉得冷,怎么现在只是从院子里出来往外面一站,却觉得自己冷极了,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凉透了心。
他忽然有些羡慕苏庭生了,羡慕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喜欢,羡慕他虽然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却仍然拥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一丝希望。
不像他,连被打的资格都没有,只是站在那儿,苏老爷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能压垮他。因为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因他们施舍才能苟延残喘的一个佣人之子,不过是一间会历经风吹雨打的破茅草屋。
曾白巩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将眼里的热意逼下去,又在冷风里站了许久,直到身上彻底凉透了,才抬脚回去。
白妈一直等着儿子还没睡,曾白巩回来时她正在灯下织毛线,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哎呀,身上怎么这么凉?”
曾白巩在夜幕下站了许久,身上衣物早被露水打湿,摸上去凉飕飕的。
白妈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拭,一边将他身上的衣服往下扒。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穿这身衣服,好看又不经用的.....”
曾白巩任由母亲动作,直到这时才问,“我......穿这套衣服真的不适合吗?”
白妈顾着帮他拿替换的衣服,没注意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是自然而然地接口道,“当然不适合,天冷了就该穿大衣毛线,穿西装有什么用,又不暖和.......”
母亲后面的话曾白巩听不见了,他呆呆走到桌边坐下,满心满眼只剩下苏老爷的那句“不配”,母亲的那句“不适合”......
白妈给儿子换了衣服,又倒了一杯热水端到桌前,终于发现了儿子的不寻常。
“白巩,白巩,怎么了?”
她的手在曾白巩面前挥了好几次,终于让曾白巩回了神,他便将苏庭珍怀孕了,苏老爷让白妈去伺候的事告诉了母亲。
白妈一听说曾经伺候的二小姐怀孕了很高兴,连忙拿起灯下的毛线比划,说要给苏庭珍未出生的孩子织小衣服,又说这线团不好得去买新的,还是把这团丢在这里好了。
“别丢在这里,一起带过去吧?”
“为什么,这毛线是我买来给你打毛衣的,灰色的,小孩穿了不好看,就丢这里,等以后回来我继续给你打。”
“没有以后了,”曾白巩打断她,“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