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芜一下咬紧下唇,睫毛颤了两颤。伸手颤巍巍的接过古琴。
这是她母亲的琴,江琼家中所传的琴。又名神农之琴,八尺六寸七弦琴,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江家不止以医术传世后代,还有历代琴术相辅。传说神农尝百草,他们江家祖先便是承袭神农之书。可江琼只是当个故事说给常芜听。说她没有不敬的意思。但可想当年祖先行医,是为了医术被人认可才有如此。神农前辈是否当年铸琴,早不可查。
常芜接过琴来,也一字未说。朝着刘为扶了一扶。便转身进了马车之中。
素衣着身,头上只别着那之前插在冠上的木头簪子,抱着古琴。未同任何人道别,就那般上了马车。
之前残存活下来的兵将,如今已经同常衡道别了大半。
此刻刘为而来,同常衡两人一下抱在一起。他们是一同在此长大,而后一同努力成为副将。此次常衡死了母亲,而刘为死了父亲。刘葵路将军在击云城之战,阵亡。
刘为在常衡耳边轻声说:“兄弟,我等你回来。我在这等你,回家。”
常衡重重的点了点头。
分开时,再次同其他人一一击掌,在他们目光注视下,上了马车。坐在主位。
这里所站之人,都是之前残存活下来的兵将。可也有例外,这还有一位新调来的兵卒相送。
车夫亦是兵卒充当的。坐上马车,一动马缰,马车缓缓动了。轮子开始转动,溅起尘土少许。随着他手晃动,那左手手心有一道血红血痂。马缰正好摩擦在那手心位置。
领命护送的三十多个兵将,也翻上战马跟在马车后相护入京。无一不是左手有血痂之人。
缓缓行驶时,那些停在原地的众兵卒,那些身上皆还缠着绷带的将士才徐徐单膝跪在马车后。拱手相送。左手展平,右手握拳。那拳头相抵的位置,都有一道血痂。
这阵仗叫那个新兵一愣,忙不迭的让开位置,站在边上。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众人喊道:“十年来,多谢三小姐看顾。”
这声音极大,好些新来的兵卒在另一处训练,都忍不住看向这头。
常苒抱着琴,坐在马车内里坐侧座位上落下泪来。还是没能有勇气掀开帘子,再看一眼这南境。
常衡听后也忍不住伸手,拉过在一旁的常苒。拉到自己身旁,叫她枕在自己肩头。手在常苒肩头重重一按后反复磨撒。
最后,左手没有伤痕的刘为喊了一句“三小姐。我们在此,等你回家。”
终于,最后队伍中,仍是有人落下泪来。
马车中的常苒更是泪流不止,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如同常文华所言,常芜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战役中,冲锋而去。也是幸事。毕竟常芜从小便想自己是男子,能上得战场。
如今只余常苒罢了,一直是闭门不出,从不懂武的女子。此刻随着要进宫的兄长,一道回京中宅院生活。因为这里,只她一位女子了。
呆呆的看着沿途的景致。
正如圣旨几经周折,眼下早已快入了冬。
常苒一路上都不大说话,只窝在常衡怀中,看着外头风景。
从秋入冬,从黄入白。景致纷纷而过,半分未觉美丽。
进京的马车中,常衡坐在正座,常苒也在主位,靠在常衡肩头。马车路过了距离京城千里的永安亭。常苒只是隔着车窗匆匆看了两眼,并未停留。突然有些困意,便靠在常衡肩头睡着。
后来驶到城门处。三十多个一身军服之人,护在马车后头。特别引人瞩目。其实一路上,都很引人瞩目。可两人一直并未下马车。如此阵仗只有远看,不能靠近。
门口守城之人,叫停了马车。城门边上好些人瞧着,都想看看这马车中是何许人也。
一个守将赤着刀剑,上前问着。“你们是何人?下车接受盘查。”
常苒并未醒,依旧靠在常衡肩头睡熟。入冬的气温偏冷,可这里比之南边境没有那么大的风沙,人潮攒动感觉也没有那般冷。
马车后头护送的人,并没有卸下刀剑,也没有下马。仿佛不顾城门口的查问。
那守将还要说话,那马车边上的车窗突然打开,有一股冷风吹拂进车厢。常衡揽着常苒,常苒似乎受到凉风侵袭,朝着常衡肩膀处在靠了靠。常衡就近车窗的位置,一只手伸出,手中拿着一个长卷绸缎卷。那是一卷圣旨。并未展开,只是卷起,紧握在手心。可那特殊的颜色和花纹,让人一眼便会认出。
众人一瞧,都蹲下单膝行了一礼,可也不知该说什么。那城门边上站着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却是人群中几个人并未低头,目光紧紧盯着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