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没多久,朝廷对于周明赫的归宿也表了态,最终决定封他为世子,由福瑄大长公主留在身边抚养。由周嫽带着领下朝廷的旨意,公主府上上下下百来人无一不松了一口气。
新皇敏感多疑睚眦必报,没杀死周明赫这个“先皇唯一的血脉”就已经足够宽容了,如今还昭告天下封他为世子,享亲王礼,想来也是为了弥补他当初大开杀戒的过错,让世人觉得他还算个宽宏大量的好皇帝。
亲情对从小浸泡在权力漩涡中的皇室之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在利益面前,任何看似重要的东西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别看前几日周翰一口一个“孽障”好像多么厌恶周明赫,今日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倒也利落地装起了大度叔父的模样。
周嫽不希望苏扶楹的孩子也成为她父亲以及两个哥哥那样的人。
等到苏家这场掩人耳目的丧葬礼过后几日,她带着男孩偷偷来到苏扶楹墓前,两人跪在地上完完整整磕了三个头,又正式为女人祭了酒以示悼念。
周嫽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会将自己心底对于苏扶楹的复杂感情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拿出来反复讲,只是拉着周明赫断断续续向女人说了许多关于男孩的事。
小明赫向来乖巧懂事,虽从未见过这位神秘的亲生母亲,心里却十分敬重仰慕她。他安静地跪在姑母身边,沉默地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字。
这里是京城苏家的墓地,苏扶楹的墓碑藏在最角落处,秋日冷风袭来更显寒凉。周明赫不动声色往后面挪了挪,努力挺直腰板拔高身子,为旁边闭着眼睛的女人挡去冷风。
只是他身子骨实在过于瘦弱,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过到达女人肩头。正在此时,无言观看这一幕的玉生静静移动到一大一小两位主子身后。
周明赫下意识撇过去,却被男人狠狠瞪了一眼,他也知道这样的场合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赶忙不在瞧他,回过头去与姑母一起悼念亡人。
几人就这么在这里从晌午待到了夕阳西下,跪得腿酸脚麻的周嫽终于由玉生搀扶着站起来。周明赫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埋葬着生母的坟墓,他虽然懂得不多,却能看出来姑母十分信任依赖母亲。
或许最初接近讨好那个时不时来冷朱阁探望的盲眼女孩是带着别样心思,可如今,姑母待周明赫每一点一滴的好,他都深深记在心底。
周明赫暗自在心中向还未见过也再也不会见到的母亲发誓:从今往后,他一定会代替她陪在姑母身边,拼尽全力去守护姑母。
回到马车上,玉生将温热的茶水递给女人,“公主,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说罢,又轻柔地为她按捏双膝。
周嫽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抱着存有余温的杯子,轻笑:“我哪有那么娇弱。”
玉生是知道的,柔顺乖巧只是公主保护自己的外壳,刚毅坚韧才是她的底色。公主素来胃口很大,哪怕瞎了眼也常常走动锻炼,身体要比寻常女子强健得多,哪怕跪上半天也是不妨事的。
但他还是低垂下眉眼细细地按摩着,柔声道:“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自当多爱惜自己些。”
周嫽并未多说什么,她放下茶盏,“明赫。”小明赫立刻轻握住她的手。
她将男孩一双小手包裹在手心,神色无比认真:“今后你我二人便是相依为命的亲姑侄了,记住,无论任何事都可以和姑母说,绝对不能一个人擅自做主,明白吗?”这是她对周明赫最大的要求。
周明赫显然愣了一下,在感受到周嫽握住他手的力气陡然加重,他赶忙应声:“明白了,明赫定然事事以姑母的吩咐为要。”
周嫽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姑侄二人其乐融融,只有低下头去的玉生眼底逐渐泛起冷光。
回到府上,几人还未歇脚,横雨便上前禀报之前那击鼓鸣冤告周嫽抢夺人女之人的妻子已经找到接来公主府了。
“先将那人在公主府好生安顿下来。”
横雨露出为难的神色:“那妇人很是惶恐,吓晕了过去。”
周嫽向前走的脚步顿住,有些不可思议:“晕过去了?可有大碍?现在如何了?”她让人将那村夫的妻子接过来就是以防那背后之人泄愤伤害,却不想如今伤害这女子的倒是她了。
“很快就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惊吓过度加上近日忧思深重,这才气血攻心晕过去。服下两帖药便无大碍了,只是不知为何过了两个时辰了,还是没醒过来。”横雨这么说,神色间却充满了不信任。
周嫽沉思片刻:“她家中可还有别的人?”未等横雨回话,又说:“将她女儿抱过来让她瞧瞧,若还是醒不过来便等明日,要是醒过来了也千万记着莫叫她碰孩子的,先带她来见我。”
“是。”
周嫽用过晚饭后,让人先将周明赫带回了屋内听书,没过多久就听人回禀院子外有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