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稍过,五娘便觉着金陵夏日的暑气着实过盛,这会子,便是坐在罗汉床上,面前的小几上又摆着一盆冰,散着丝丝的凉气,此刻的五娘却也是浑身汗水连连。
又听到四娘还未言尽的话,那意思,已然很是再明显不过,五娘便越发觉着暑气中掺杂了丝丝的躁闷,直想合上眼睛,再堵起耳朵,就这么不管不问的躺在罗汉床上,一直一直的躺下去,甭管那些子糟心事才好。
可是,人总要面对现实。
这是自打五娘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告诫自个儿的道理。
甭管从前那一方世界如何如何,眼下,她便处在这一方小世界之中,就该循规蹈矩,在尽量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下,为自己这个小庶女争取一些些利益。
但,这些年来的努力却告诉她。
有些事,勉强不来。
有些利益,看似能够争取,却从来不曾属于她。
所以,只能在得知了嫡母替自己寻了那样一门亲事,明知道其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不妥之处,却还是故作欢天喜地的整日做戏。
便是九娘那个一心为着自己的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嚷着二太太不安好心,王五郎种种不是,她还是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极力的安抚住九娘,不让她一个小奶娃娃为着自己落不到半点好。
就在将才,九娘耸人听闻的说要去替自己相看陆三郎,莫不是自己就从未听闻过陆三郎如何如何貌赛潘安,兰芝玉树,温润谦和,才高八斗。
自己是因着庶女的身份不堪配陆三郎吗?
倒也不是,陆三郎千好万好,却在世人眼里,父母早逝,无手足兄弟帮衬,待其守了两重孝,几年过后,年岁已大,只能往低处寻媳妇,她这沈家庶女的身份,父亲乃保定府知府,官至从四品不说,沈家女的贤名更是在大华国煊赫了两百多年,倒是同那无父无母无兄弟帮衬的陆三郎相配的很了。
可,耐不住,嫡母已当众透出口风,要带了自己去保定府同王家五郎相看,且在旁人眼里头,自个儿便是沈家庶女,便是要配那王五郎,也只有够不上王五郎的份儿,万没有瞧不上王五郎的理儿,所以,待到那时,只要那王夫人瞧了自个儿点了头,自己便再没有转圜之地,便是再多不满,还是得嫁去王家。
再退一步来想,倘那王夫人瞧不上自个儿,众口铄金的,嫡母又不安好心,只怕自个儿身上会背上一个不好的污点,才让王夫人遍瞧不上,往后再想寻门好亲事,只怕是难如登天,有个表面光的,已是不错。
五娘垂眸不语了半晌,又想了一遭自个儿的处境已是万般艰难,眼下早已没了退路。
却又从四娘口里头晓得了这桩糟心事,不免就自嘲的呵呵一笑
“四姐姐想告诉我,那日荣养堂九娘的所作所为,旁人皆认为,是我撺掇了九娘那小丫头罢!”
四娘瞧五娘开门见山,半点遮掩都没有,嘴边又荡起一抹惨然的一笑,心下着实不忍,动了动嘴巴,将将想开口说些什么才好时,却见五娘直直瞧过来的眼神,直白而璀璨,直瞧的四娘不由得低了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四姐姐这几日避了我不见,也是听了那些子闲言碎语,认为当真是我撺掇了九娘,便不再同我要好了。”
五娘同四娘相差不过半岁,虽不是同一个房头,却都是庶女,当然,大太太待四娘是极好的,撇开这一层不论,五娘的院子与四娘的院子紧挨着,自来常来常往惯了的,两人的关系在老三房这些个姐妹之中,最是要好。
这厢,五娘直言想问了这一句,不仅仅问的四娘羞愧的低下了头,便是五娘自己,也被这一问,问的一颗心抽痛不已。
这些年要好的姐妹呀!便是比之朱四,待在一块的时间还要长,便是千人万人怀疑自己的用心,她也该信了自己的品性。
可事实上,四娘前几日,的确是动摇过,怀疑过,避而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