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姑娘,瞧见八娘的泪水滚滚而落,马婆子便将一肚子劝慰的话语尽数吞了回去,又揉着八娘的脑袋宽慰了一番,只是八娘越发委屈道
“妈妈是晓得我在老三房的日子是多么的难捱,父亲是庶出的,祖母虽面上待父亲同嫡出也不差的,可终归不如三位叔伯,我虽是嫡出,但奈何老三房是祖母的一言堂,便是五娘那般的言行出格,都能入祖母的青眼,更别说七娘,六娘那些个嫡嫡亲的,只有我一个,不论课业才情如何出众,再如何比旁的姐妹努力,祖母却对我一直不如其他姐妹那般上心,更莫要说四婶了,那就是个表面宽和,内里奸诈的小人。”
马婆子动了动嘴想阻止八娘说下去,这些子话可当真是忤逆了,但凡被旁人听了去,可怎般是好。
可八娘哪里给马婆子机会,叹了声,便继续委屈道
“妈妈也打听了,今个儿便是九娘那素来蠢笨的货色都得了祖母的另眼相看,那么点子小病,便每日血燕粥往如意居里送,现在更好,便是百全大补汤都给了那蠢丫头吃。”
哼了一声,禁不住翻了一记白眼
“哼!只可惜,便是血燕粥,大补汤吃了再多,蠢货总归是蠢货。”
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八娘面上不由得潮红一片,双眼更是气的往外凸
“不过,日后可不能小瞧了九娘那蠢丫头,几日不见就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连我这个做姐姐都敢顶撞了,只怕日后,老三房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长长叹了一声后又喃喃自语道
“从前同六姑交好,还不是看在六姑的父亲四老太爷与我父亲都是庶出,我与六姑除了差着辈分,其他一应倒是差不离,我们俩个都是有个庶出的亲爹,自个儿虽是嫡出,却总也不比那些个嫡嫡出的腰杆子硬罢了!”
八娘嘴里的话越说越是让马婆子觉着心惊胆战,刚想开口劝阻一二,却不料,八娘压根就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只不过,四老太爷早早的就中了探花,又娶了个勋贵伯府的嫡女,而立之年就任了扬州知府,而我父亲,二十有八才勉强中了个同进士,还得靠着几位叔伯甚至四老太爷的干系,才在徽县谋了个知县。”
马婆子着实被八娘这一袭忤逆的言语吓的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只是待她将将回过神来,想截断八娘的话头,再劝一劝时,却听到刚刚还厉声厉语的八娘,改儿痛哭起来。
“呜。。。我的命怎般就这么苦。。。”
“呜。。。明明六姑的母亲刘氏就是个妒妇,就因着她父亲仕途顺遂,便没人指摘六姑半句不是,而我呢,什么课业都很努力,才情远比族中姐妹们要出众,为何不得祖母青眼,为何没人夸赞,不过都是父亲官职不高罢了!”
“呜。。。我的命真苦呐!。。。”
最后,八娘只伏在马婆子怀里头哭的不能自已,而不论马婆子劝慰多少,却始终没听进去半个字。
而如意居中被八娘惦记的九娘,则早早的躺到了床上,初初闭眼时,嘴上不由得问了句
“金剪刀好了吗?”
刘妈妈抱着床褥在床下脚踏上铺好,闻言笑回了句
“姑娘且再等两日,后日便能取了来给姑娘使儿。”
有了这话,九娘便不再言语,再想到白日里五娘说她嫁了人带她一块行商一事,便觉着心里头甜滋滋的。
而躺到了软塌上的春草也适时道了句
“晚间派了夏朵将姑娘给玉表少爷带的那几条龙舟送到了福瑞院,夏朵回话说,玉表少爷对那几条龙舟很是爱不释手。”
九娘给玉哥带那几条龙舟只不过是为了气八娘一遭罢了,如今朝食的事早已过去,此事也便翻篇了,哪里再有心同玉哥虚与委蛇,也便装作没听见,睡自己的觉了。
然而刘妈妈却接了话道
“此前玉表少爷对姑娘很是无礼,现下瞧了,倒也好打发,到底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如今香表姑娘与老长房的沛少爷结了亲,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既是玉表少爷不再对姑娘无状,姑娘也莫要冷待了他去。”
九娘哪里听得这些,忍了忍,便忍不住的应了句
“待到四姐姐成亲,他们都得回去锦州去,左右他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他。”
刘妈妈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再就着玉哥儿的事追着不放,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在荣养堂,九娘打了钱氏与四老爷的事上,禁不住忧心忡忡道
“老爷与太太那边,姑娘可想好怎般应对了,今个儿姑娘在荣养堂打了老爷太太的脸,只怕这事难了,少不得要罚了姑娘呢!”
今个儿事多,倘刘妈妈不提,九娘差点忘了这一遭,皱了皱鼻子,淡淡应了句
“管他们呢!了不起挨一顿板子罢了,也没什么。”
与九娘满不在乎不同,刘妈妈乃至春草都是一派的忧心。
太太与老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俩倒不在意自个儿会跟着受罚,左右命都是九娘给的,哪怕这一次被打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怕此番九娘受罚,那罪,可是不好受呢!
又想着,今日事多,陈家还出了事,倘老爷与太太忘了今早荣养堂的那遭事儿,也便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