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张嘴想要辩驳,脸前却突然飞来一个棋罐,重重地摔在他额角,差点踉跄几步。
那棋罐毫不留情地将他额角砸出鲜血,又掉落撞到他肩膀,黑色棋子便哗啦啦如雨点,从他脸上身上洒下,落了一地。
一颗黑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停下,空气由此变得安静而窒息。
阳厉想要上前,却又害怕两人再吵起来,只能在原地沉默。
韩成也没想到张良竟丝毫未躲,惊讶地愣了愣,看着额上流血的张良,他被棋罐砸得侧身,头发微散,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踌躇几下,韩成最后还是一言不发,摔袖子转身走了。
半晌,张良才身形微晃,呆愣住的阳厉反应过来,连忙要上前扶他,张良却没有理他递过来的手,虚脱靠在墙上,久久不发一言。
*
“司徒,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张良闻言思考片刻,下意识地摸向额头,那里没再流血,只是青肿。
韩成给了他面子,把原因归咎于摔跤,差了医官送药来。
张良受了,甚至还去韩成面前请了罪,韩成把他扶起来关心两句,看上去像是冰释前嫌。
但他清楚,两人的关系没有丁点缓和,于是他自请领兵出征,作为先行部队往前探路。
令张良没想到的是,韩成爽快地同意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叫住张良,沉默许久,末了,没头没尾地说道:“你可以走。”
张良当时没说话。
“再往后就是轘辕山,我们去探探轘辕关的虚实。”张良回答方才请示他的将领。
将领领命走了。
阳厉在一旁偷看了半天,欲言又止地烤火,看得张良都无奈,笑着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我……”阳厉纠结万分,最后还是说,“你还好吗?”
张良静静看他,想到韩成的话,问自己,是否把阳厉当工具?
阳厉小他两三岁,但经历不比他少,早已褪去稚嫩,如今一表人才,成熟坚毅,看上去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我把你当弟弟。”张良突然说,“你像我亲弟弟一般。”
阳厉一愣,意识到他是在解释,当即笑了起来:“你救我性命,供我吃穿,做的是如父长兄,你我相依为命多年,胜如亲兄弟,我怎么会怀疑?”
张良点点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放空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两人没有再说话,等到阳厉添了好几次柴,张良忽然皱眉,他听见地面震动,竟是行军的动静!
“报——有楚国军靠近!”
他们与楚国为盟友,一般说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张良却心里一紧,想到项羽如今有了二心,楚国上下并非铁板一块,盟友之事说不定做不得数。
远远地已经能看出泥沙飞舞,军队正骑马靠近。
“敌袭!集结后退往轘辕山!”张良当机立断,好在他们根本没有太多人,灵活机巧,分散躲藏起来不易发现。
他在这边极为迅速地反应,却不想听到一阵马蹄声疾奔而来,越来越近。
阳厉下意识后退,又连忙唤张良:“子房小心——”
动作迅捷而精准,那马上的人像一阵旋风,俯身倏地卷走了张良,手又往后随意一抛,玉佩和令牌一并落到阳厉手里。
阳厉一看,上头仔仔细细地刻着“刘”与“武安侯”,怔了怔,抬手拦住就要追上去救人的卫兵。
“不用去了,的确是盟友。”
被盟友掠走的张良上了马仍有些懵。
他被抱在怀中胸膛相抵,随着马疾驰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抬头,转过去要看人。
“别动。”刘邦在耳边沉声威胁道。
张良便不动了。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都靠在刘邦身上,感受对方的气息。
冷风刮他的脸,他抱着唯一的热源,奔马如孤舟,胸膛如铁壁,载着他远离所有的不安与悲伤。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分别时大雪纷飞,如今依旧是大雪纷飞,两颗心紧紧相依,他竟有种两人从未分离的错觉。
不知跑了多久,四下无人,刘邦陡然揽辔,捏住张良的下巴,偏头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深而久,漫长犹如激战,雪花温柔落在两人发间衣上,勾勒出洁白的轮廓。
白茫茫浩渺天地间,只有两人一马紧紧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