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琪道:“你没有海楼说话讨人喜欢,以后多半要被冷落,独守空房。”
张海侠继续笑道:“干娘,小玥没有冷落过我,她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张海琪不想搭腔,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好了,让我看看她给你画的纹身。”
张海侠用热水将纹身的图案熨出来,就见张海琪表情一变。
“那丫头,怎么把穷奇眼睛画那么大!”张海琪理解不了现代的画风,坐起来,“把海楼拖出来,趁着颜料没干透,还能改,快一点儿!”
直到送我们出门前,张海琪对我的画风还颇有微词,差点就把两个凶煞的邪兽变成了两只不伦不类的小狗。
我嘀咕:“不是你说按我喜欢的来嘛……”
张海琪对我们道:“不管那药能不能治海侠的腿,这事儿结束就赶紧回来,我们要处理掉莫云高,他已经知道了南洋档案馆的存在,按道理是不能活着的。但现在我们的实力不够,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正好你们要去长沙,我已经给张启山发了电报,也讲明了小玥的身份,如果他不是铁石心肠的军阀,应该会在火车站派人接应,要是能住在他安排的地方,你们也能省下一笔钱。”
我有些诧异:“你认识曾……张启山?”
“不认识,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有过书信和电报的往来。”张海琪说,“山海隔千年,山字辈和我们海字辈,是不能见面的。”
“为什么?”这事儿没听张日山提过,大概不是很要紧的原因。
张海琪认真的解释:“山海隔千年,戚戚不可见。山和海在张家的谚语里,是终生不可能见面的两批人。山海相见的时候,张家必定灭亡了,这是我很久以前听到的说法。”
张海琪跟张启山有联系,是因为张海楼在三年前盘花海礁的报告里,提到了敌人曾接过一个电话,对方说到了张启山。
都是姓张的,张海楼不在意,但张海琪却动了调查的心思。
“张大佛爷”的名号已经在长沙无人不知,对于张海琪来说,一个张姓带山字的名字,加上曾经听过的谚语,很难不在意这个人。
于是她专门派了手下去长沙探查。
但张启山在长沙耳目通天,所有派出的海字辈探子进城的第二天都被五花大绑送到城外。两次之后,张海琪在董公馆就收到了长沙寄来的特产宁乡沩山毛尖茶,上面有一张纸条:事不过三。
能从她手里的探子口中知道自己的存在,一定有相当的手段,被送回来的探子都没受伤,也没被用刑逼供,张启山这个军阀头子,在张海琪那里印象倒是不错。
此事也就只好作罢。
张海琪不知道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存在,既然张启山是当政的布防官,又是盘花海礁案罪犯提防的人,也勉强算是同一阵线,于是送了回礼,是厦门青津果。
双方自此再没联系。
如今我们要去长沙,以张启山对张海琪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张海楼和张海侠和她的关系,万一将我们当成派遣探子又给抓起来了,实在是闹大误会,张海琪索性先发一封电报过去当拜帖,讲明我们的造访与公事无关,一是为了治病而来,二是为了认亲。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意外收获,之前还一直担心,要用什么方法引起张启山的注意才能成为他的座上宾,我既没遭难又没遇敌,直接去找他别说见不到人,搞不好就被当成敌特被他的手下给突突了,想不到张海琪直接和张启山取得联系,这样一来,他多少都会见我一面,以辨真伪。
曾祖父虽是铁血军阀,对自己的亲眷和过命兄弟可谓重情重义,他不会不管流落在外的,我这个“妹妹”的。
张海琪问道:“你要怎么说服张启山,让他相信,你是他妹妹?”
“我有信物。”我拿出二响环,这手镯我一直没有戴,因为太贵重,怕被贼惦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海琪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但她并不清楚张启山手里也有二响环,便问:“这东西能帮你认亲?”
“只要有这个,曾……张启山会善待我。”说实话,一直叫自己曾祖父的名字,实在太别扭了,从小到大,我都是叫的“曾祖父”的。
张海琪道:“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
“不是。”我道,“等以后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的来历,但我和张启山,确实有血缘。”
张海琪没有送我们去火车站,也没有表现得太过不舍,她面对的别离太多,目送自己的孩子出远门,是最不需要伤感的事。
只是上车前,她还是提醒我们,张启山在三年前刚上任长沙布防官不久,他最初是在东北那边建立的势力,日本人近几年在西南活动猖獗,这个调动应该是和遏制日本特务有关。
长沙的治安在老九门的掌控下,很少出现大型犯罪,但那里有日本领事馆,还是要保持警惕。
我们买的头等车厢,上了火车,便有乘务员亲自领我们前往包厢。
头等车厢的包房有四张柔软的床铺,刚好够我们使用,多出来的,当时买票的时候也一并要了,用来放行李。
张海楼和张海侠不是第一次坐火车,以前无论多远,都是硬座,每次坐下来屁股比凳子还要僵硬,周围到处都是吵杂的喧嚣,如今也享受了一把上流人士的待遇。
火车发出呜呜的声音,窗外有乘客的亲朋在招手,比起他们的淡然,我却有了思乡的情绪。
张海侠握着我的手,道:“想家了吗?”
我头一偏,靠在他胸口:“有点儿。”
张海侠抚摸我的头发,他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就说不出想家就回去看看的话来,一旦我回去,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们三个的关系,经过昨天就变得更亲密了,按照正常情况,他们当天就该跟我提亲,但我显然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两人也就没有自作主张。
所以,张海侠无法说服自己放手,尽管他很清楚,我的世界有多美好。
张海楼轻咳一声,转移我的注意力:“你们那儿,从厦门到长沙,要多久?”
我道:“快和慢都有,快的话,1个小时,慢的话,9个小时,取决于不同的交通工具。”
“1个小时!?”张海楼难以置信,他以为从马六甲到厦门的轮渡只需要几天已经是极限。
一周后,火车进入内陆的山区,中途没有突发状况,不出意外,再过10天,就是长沙的地界了。
张海琪说,我们三个不能以夫妻或情人的身份出现在长沙,那样会显得我这个女人太随便,恐引起张启山的不满,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张海琪收养的女儿,张海楼和张海侠是我的哥哥。
只有在包厢里,才能做出亲密的举动,在人前,就要规矩一些。
我发现张海楼和张海侠和相处时,有截然不同的喜好,张海楼喜从背后抱我,张海侠偏好我靠在他身上,两个人很有默契,与我亲密时,另一个就会离开包厢,给彼此腾出独处的空间,
张海楼刚才易了容,说是要去三等车厢巡逻,他这几天换了两次脸,已经将头疼车厢和二等车厢的所有乘客都摸了底,连货仓都去搜罗了一圈,就是担心莫云高阴魂不散,又搞炸药那一出。
眼看着就要接近长沙,他可不想出任何意外。
车厢里就剩我和张海侠,在用探测器扫描食物,如今他和张海楼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我带来的所有高科技,也看得懂上面的数据了。
吸取了在船上被人下毒的教训,这次我们带足了食物,七天以来,我们都没有去餐车。但总吃干粮也有些没滋没味,将近20天的行程,不光我馋了,张海楼也馋了,确定头等车厢和乘客与厨师乘务员都没有异常之后,我们要了七天来的第一顿餐食。
火车上有西餐也有中餐,我们都点了双份,反正现在有钱了。
以防万一,还是对每样食物都进行了扫描,结果没有显示致命毒素,也没有细菌超标。
张海侠将肉菜夹在馒头里,喂给我,我故意调整脸的角度,想要轻薄他修长的指背,却让他给察觉了。
张海侠没有顺我的意,胳膊一弯,把裹满菜肴的馒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张海侠!”我伸手就要锤他,可这个人却摆出无辜又温柔的表情,让我下不了手,“肯定是跟海楼学的。”
如果是张海楼,那一拳还是下得去手的,他本来就很喜欢和我玩儿这种你来我往的幼稚游戏。
“我不需要跟他学。”张海侠又包好了馒头,递到我嘴边时,指腹在我唇上挲磨两下,“倒是你,越来越多坏心思。”
纹身那天过后,他们非常担心我怀孕,这个时代怀孕的女人很不容易,两个男人甚至打算等上一两个月,确定我没怀,再启程,要是怀了,就在厦门养胎。
张海楼还想,要是自己当爸爸了,就做点生意,赚钱养家。
可我和他们上床前已经吃了避孕药,还让他们带了套,怀孕是不可能的,张海楼脸上一喜一丧,张海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似乎也有些失落。
两人其实也很清楚,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也没有成亲的想法,只是对于组建家庭的期望,在和我的关系更加紧密之后,变得强烈起来。
既然我没有结婚的意向,避孕药和安全套依然会出现百分之零点一受孕的可能性,两人索性就不跟我睡了。对待感情和婚姻,张海楼和张海侠意外的统一,我还以为张海楼会更肆无忌惮一些,然而在他们的观念里,和女人睡了要是不结婚的话,这个男人跟禽兽没有区别。
他们不愿意当禽兽,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要是不可能的,我们同住一个屋檐,那个部位要是有了反应,张海楼会去外面的卫生间解决。
张海侠这时候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定力,他很少让自己在生理上变得失控。
所以我就像个勾引唐僧和孙悟空的妖女,时常撩拨,张海楼有时候急了,会咬我的脖子发泄,张海侠这时候就不会帮我,假装收拾床铺或者看窗外的风景。
就这么熬了一周,张海楼和张海侠应付我的蛊惑已经游刃有余。
吃完饭,张海侠就开始阅读当日的报纸,英文版和中文版的都会买上一份,这个时代要掌握各地动向,都只能靠报纸了解。我按摩着他的腿,他偶尔伸手揉搓我的手心,我们就像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享受着平静的蜜月生活。
其实我并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同时给予这两个人绝无偏心的爱,我也会担心,当我对另一个人关注的时候,剩下的那个会不会难过,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很和谐,没有争风吃醋的情况发生。
“海侠。”我道,他抬眼看了看我,“如果我回去了,你和海楼,能好好活着吗?”
张海侠的表情一顿,放下报纸,摸了摸我的脸:“当然,你只是回家了,你的家乡很美好,我们知道你也会过得比在这里好,会很高兴。”
我道:“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男女朋友之间,是可以存在自私想法的,比如,你就应该对我说,不希望我回去,想要我留下来,不然就死给我看。”
张海侠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像初雪融化的流水:“难道200年后的男人,都是这么对喜欢的姑娘求爱的?”
“确实有这样的极端男士。”我吐吐舌头,
张海侠揽着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你很想家,也想留下,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为此困扰。”张海侠吻了吻我的头发
我抱着他的腰,把自己完全陷在这个男人有力的臂弯之下,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我会爱上他们两个,张海楼和张海侠给我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我很难将他们进行比较。
张海楼的情绪奔放,对我的爱意张狂,张海侠感情内敛,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又是密不可分的两个人,我无法做到将其中一个从这段关系里剔除。
“你留下,我们就在这乱世中寻找净土,安心度日,你要离开,我和海楼就慢慢的活,活到你20岁的时候,就又能见面了。以前不觉得长生不老有什么好,现在,倒是能理解了。”张海侠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起伏,像这只是问候的“早安”那样寻常。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光我这么想,海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无论你有任何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张海侠见我眼角沁了泪珠,赶紧替我擦拭,“哭什么呢,要是被海楼看见,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熟悉的敲门节奏便在门外响起,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张海楼换回了自己的脸,他进来后立刻锁了门,神情有些凝重。
张海侠看出他心事重重,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发现什么了?”
张海楼喝了一口水:“怎么,嫌我?”突然见我眼中含泪,他佯装不悦,问我道,“虾仔欺负你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故意道:“嗯,他欺负我。”
张海楼曲起手指,轻敲我脑壳:“少装可怜,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要是从前,张海楼就会把我抱到他腿上,顺着我演下去,显然他在巡车厢的时候遇到了棘手的事,才表情严肃,暂时管不了别的,“三等车厢,有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