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嗔怪着回头,撞见两人朝我投来难以形容的目光,他们看着我,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瑞林气息不稳地把着门框打乱了逐渐暧昧的气氛:“小姑娘,你说我吃了你的药,两个小时就能下地了,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你没骗我吧。”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把药片和压缩饼干塞回盒子里重新盖上:“你能站起来就表示在恢复了,等明天一早你就可以正常走路。”
张瑞林道:“这些年,槟城都是由张瑞朴掌控,要是被人知道他死了,别说给小兄弟治疗,就是回庄园也是肖想。”太多人会盯上橡胶园那片财富。
张海楼本就不爽被他打扰,有点没好气:“你想怎么样,自己跑回去?”
张瑞林很是无奈,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三个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槟城那边等不到张瑞朴的电报会乱的,你替我发一份电报回去,以张瑞朴的名义,就说他在霹雳州调查瘟疫源头,20天后回来。”
“我?”我有点哭笑不得,别说发电报了,我连电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里是档案馆,你该找他们做这件事。”
“我信不过他们。”张瑞林道。
我道:“可我不会发电报。”
张瑞林大概以为我是故意刁难,还想说点什么让我妥协,张海楼直接上前扛着他的一条胳膊就往楼下走去:“我说这位兄弟,你看起来岁数跟我差不多,别老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们老师,她20岁,顶多是个妹妹,但你不能叫他妹妹啊,否则割了你舌头。”
张瑞林挣脱不了,只能由张海楼埋汰自己。
我清了清喉咙,掩饰着尴尬,张瑞林现在的年纪,怕是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没他大。
第二天,张瑞林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说自己在张家一直负责医药方面的工作,对各种骨裂或是断手断脚的伤势很有经验。我当然知道他这些经验是怎么来的,但张海侠伤得太重,中间又隔了三年,所以才非常难治,仅靠中医的土方子是不行的,得配合西医。
整个马六甲都没有靠谱的西医,但张瑞林只看我的手就知道,很稳。我们两个合作,再加上那味他口中的珍贵药材,张海侠能站起来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六十。
我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要带的行李,把档案馆里的机密资料藏在地板下面,便推着张海侠出发了。
这种时候我就不得不感慨新世界的好处,霹雳州和槟城之间相差不过300多公里,开车走高速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然而这里别说车,马都没有,步行到槟城需要整整两周时间。
中间还得穿越一处原始丛林,上次张海楼用了三周才到,因为恰逢雨季,道路崎岖,一路走走停停,森林里的蚊虫都被它喂饱了。
难怪电报里要写20天,我当张瑞林要在南洋档案馆干什么呢。
再次踏足这片丛林,张海楼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虫子靠近。
他以为是我用了什么特殊的香薰,可我却知道,身边的张瑞林应该有麒麟血,我刚才看到他用指甲掐破掌心,把血弄在了张海侠和张海楼的衣服上。
似乎看出我知道他在干什么,索性直接将血往我脸上抹。
引得张海楼又是一通威胁。
张瑞林就像看小孩儿闹腾一样,懒得理他。
有了张瑞林带路,我们只用了14天便抵达了槟城,
再次出现在槟城的张海楼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他易容成了张瑞朴,两人身材和体格相当,基本上无人怀疑。
而张海侠和我,是他抓来的俘虏。
连日来的赶路让我有些力竭,张海楼想背着我,可那张脸身上伏着女人很不合适,我也没到走不动的时候。
刚刚进入槟城,我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得多,路上都是无人收纳的尸体,在瘟疫面前,所有人都是脆弱不堪的。
马六甲的天气常年炎热潮湿,尸体腐烂之快恶臭漫天,时不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哀泣,以及男人的呻吟,仿佛步入人间炼狱。
有修道士组成的队伍穿着修士的衣服对尸体进行焚烧,其中很多都是张瑞朴橡胶园里的工人,这些人都已经染过病又痊愈了,才敢靠近尸体。
眼前的画面,我只在书本,或是多媒体里见过,尽管知道旧时候的瘟疫会是怎样悲惨的场景,可深入其中,作为医护工作者很难不共情。
如果这场瘟疫是偶然形成,那还能怪一句大自然无情,可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就越发可怜死者的无辜。
我在翻阅档案的时候,只觉得莫云高忘恩负义,是个不可理喻的神经病,现在亲眼所见他造的恶孽,那种激愤的情绪,开始在心中疯长。
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婴儿靠在树干上,那婴儿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泡,正是五斗病的症状,而那女人的身上血泡不多,似乎有好转的迹象。
婴儿已经死了,女人骨瘦如柴,想必已经很久没有进食。
张瑞朴能做的只有延缓病毒扩散的范围,不会给他们发放食物,受难者太多了,整个槟城,大概只有张瑞朴的产业范围没受到影响,这还是因为他身体里的血液,能自动消化掉病毒的缘故。
我忍不住想要过去给那女人一点儿吃的。
张海楼突然直接将我整个人背起来:“张海……”我一顿,“张瑞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