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爽朗一笑,“喻掌门何不早直说,在下这就一一介绍——这位是段常草段道长,这位是甄究甄道长,区区在下姓贺名鼎鸿,我们三人前不久才到拂云教,只凭着岁数大些,才腆着脸统领弟子们前来,喻掌门如若不信,可任意向他们询问。”
他言辞十分谦逊,态度也算诚恳,喻明霄这才眉头微展,向厅中十几名小道士看了一眼,对其中一人道:“凌霜,果真如此?”
名叫凌霜的弟子年纪大些,二十来岁,眉眼老成,闻言走上前,向喻明霄施了一礼,“喻师叔,贺先生所言不虚,几位前辈数月前来到拂云教修行,此次他们率领我等上柔云派,亦是奉掌教之命。”
柔云派与拂云教向来交好,彼此同辈之间皆互称师兄师弟,凌霜是拂云教老掌教的徒孙,称喻明霄为师叔,喻明霄知道他一向稳重正直,因此第一个向他询问。
另外几名拂云教的弟子见喻明霄怀疑贺先生三人,也纷纷道:“喻师叔,凌霜师哥说的没错,贺前辈他们的确是我们拂云教之人,他们几位年长德高,又受到我们老掌教的重托,我们以为并没有什么不妥,还请喻师叔明察。”
喻明霄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向贺鼎鸿三人作揖道:“三位道长,喻某方才不明状况,有所得罪,还请莫怪。”
贺鼎鸿甩甩拂尘,哈哈一笑:“喻掌门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喻明霄并没有被对方的豪迈和热情打动,只是端庄持重地笑了笑,他心中的疑虑仍然没有彻底打消,除非由拂云教掌门本人亲自出面作证,他才能完全放心。
客气了几句,喻明霄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的问题:“贺先生,不知掌教为何没有前来?”
贺鼎鸿刚要回答,门外便传进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劳喻掌门牵挂,在下这就来了。”
两扇木门无风自开,玄衣的一角飘动,继而一条腿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迈了进来。
李玄霆缓步走入厅中,从容不迫地扫视一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敝教区区十几人前来,喻掌门迎接得如此隆重,李某实在过意不去。来日请喻掌门务必携柔云派上下到敝教做客,才算是礼尚往来。”
偌大的前厅,一时万籁俱寂。
有的弟子入门晚,或是老掌门遇害之日并未在场目睹,此时看看这个话里话外自称拂云教教主的男人,又看看自家掌门暴跳的青筋和蹬圆的双目,万分莫名其妙,可四周太过安静,事情有些复杂,没法用眼神交流,只好强行憋着,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块煮熟的猪肝。
还有几个年长些的弟子,是七年前惨案的亲历者,甚至有的参与过对李玄霆的追杀,一个两个三个,面面相觑,以为自己是大白天撞了梦魇娘娘,魇住了。
看着这人桀骜的眉骨、刀削般的眼皮,又觉得世上或许真有相貌一模一样的巧合。
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这个自称拂云教教主的男人的脸上,比七年前的杀人凶手李玄霆要多了几道皱纹——不一样就好,就说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这个人就算自称“李某”,名字也肯定不叫李玄霆!
那“教主”道:“李玄霆方才私自前往贵派后山,未能及时露面以至喻掌门误会,只是想要看望犬子,并无唐突之意,冒犯了掌门,还望掌门海涵。”
这时,方才看守禁窟那几名弟子终于追了上来,一个飞奔进厅中,见掌门恰好在,什么也顾不及看,急急忙忙向喻明霄禀告道:“掌门不好了!方才有个人冒充拂云教掌教来抢人……”
话没说完,另一个随后而至的弟子也冲入厅中,没料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火急火燎地刹住脚步,然而来势太过凶猛,身子还是不听使唤地随着惯性飞了出去,平沙落雁大字扑地,顺道把正在告状的同门扑了个狗啃泥,俩人一个压一个,在柔云派庄严肃穆挂着先师画像的大厅叠了个罗汉。
拂云教的道士们仿佛没看见,仍旧老神在在八风不动,几个柔云派小弟子却“噗嗤”笑了出来,刚笑了一声察觉不对,二话不说死死捂住了祸从口出的嘴。
李玄霆道:“喻掌门,贵派弟子委实误会了,李某并非冒充拂云教掌门,向他们借钥匙,也谈不上抢人一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犬子还在病中,高烧不退,在下着实无法放任不管,喻掌门虽不曾为人父母,想必也能推己及人,理解李某的心情吧。”
喻明霄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乎枯槁的笑容,他声音有些涣散地咳了两声,继而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随手拔出一个弟子的配剑,剑尖斜指地面,微微低着头,缓步走到李玄霆身前一丈的地方,脸色说不上是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李玄霆,假死偷生也就罢了,谁给你的胆量,再上柔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