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妈妈,我还是要嫁人,不管丈夫是谁,我都会结婚。”叶绵固执己见。
叶若节这才反应过来,叶绵并非那一个男友不可;在她虚弱无力的构想中,她想要绝对完成的是结婚生子,和谁实在无所谓。
因为这件事,她们两人发生过无数次冲突。
“你的良心呢?”叶若节诘责道。“你成长于这个机制中,你所受到的教育、发展的人际关系,还有长大过程中的所有优惠,都得益于此。但是现在,你竟然想要逃离这个机制?这可能吗?它早就已经深入你的骨髓血肉之中,若不是抽筋扒皮,你连半分脱离的机会都没有!”
叶绵从厨房抽出小刀,让叶若节握住刀柄,颇有鱼死网破之势。她握住叶若节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戳,强迫叶若节划破自己的喉咙。
幸而叶若节还没疯,使劲挣脱下,小刀脱手,刀尖在空中旋转,刺破了叶绵的胸/部——她被自己的脂肪救回一命。叶绵没有去医院,只是很快因为疼痛而冷静下来,抱着医药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想要锁上门,可锁芯早已损坏,最终只能将门虚掩。
深夜,叶若节突发脑溢血,具体时间叶绵并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很快就把叶若节送到医院,时间大约是凌晨十二点。接下来的记忆模糊不清。即使这个医院没有医生值夜班,也不是这个地区最好的医院,叶绵仍旧没有想到要转院,而是硬生生等到早上八点后、医生上班了才开始抢救。
经过二十多天的救治,叶若节终于还是去世了,在整个救治过程中,她都没有清醒过来。
叶若节四十岁生下叶绵。现在叶绵二十五岁,叶若节六十五岁。
母亲的尸体被推出来前,曾经做过开颅手术,叶绵看到母亲脑子里流出的血凝固成一大坨。她很清楚,这些血都是在那等待的八个小时里慢慢流出的。
同时,她还记得张贴在ICU走廊尽头的一张海报:请病人不要随意死在走廊上。
讲述完以后,秋杪正襟危坐,“对于叶若节的死因,你认为是蚀梦者混沌了叶绵的心智,从而耽误及时就医;还是叶绵本人的责任更大?”
这还真把涓埃问住了。它思索良久,还是放弃回答。
“没人能说得清。叶绵本人一直能够察觉到蚀梦者的存在,可是它不知道蚀梦者附身是一种外因,错误地当成了自己内心的恶魔。实际上,大多数人类被鬼怪附身后产生负面行为,都会被解读成没有战胜自己内心的恶魔。”
“所以你也抓住了蚀梦者?”涓埃突然想起还有这回事。
“没错。我跟林结绿说,冥界会把她扔到恕池里,她恳求我,不如直接寂灭掉她。在伤害别人的愧疚和求生的本能折磨之下,林结绿早就活不下去。”秋杪清楚恕池的恐怖,因此如林结绿所愿,就地寂灭了她。
“你真是,”涓埃着急起来,“我们无权随意处置魂魄,罪加一等。”
“我不在乎。”秋杪丝毫不后悔,“并且,林结绿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陆艾的影子是活的。”
这句话很奇怪,因为通常情况下,影子和宿主只能有一个是活的。如果陆艾的影子是活的,就代表陆艾的躯体早已死去,秋杪在蚁蛉市见到的陆艾,是还魂尸。
还魂尸,复活,死而复生......
秋杪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早已接触到事情的真相。它点燃安回赠送的蜡烛,就在火光燃起的刹那,一个黑影竟然从火焰中蹦了出来。秋杪带着影子前往奇异地的影司查询,果然不出所料,在蜡烛中封存的正是陆艾的原装影子。
时间回溯到秋杪在六只鸡市追查安回案时,寒冬时节,陆艾跳楼自杀,那时她就已经死亡,只是玄皂成为了陆艾的替身影子,使陆艾的魂魄来不及离开躯体,便又被重新固定住,成为了死而复生的还魂尸。随后,玄皂又将陆艾的原装影子交给盗影者安回保管,最终辗转到秋杪手中。
知晓了原委的秋杪,才会出现在公园中,以守株待兔的方式收取了陆艾的魂魄和影子玄皂。
“恭喜你,这回真是解决了个大案子。悬赏金早就收入囊中了吧?”
秋杪晃晃脑袋,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上交玄皂和陆艾魂魄的同时,我就收到了钱。追逃司和司命司还是挺讲信用的。”
关于可折叠剪刀,涓埃还有一些疑问。
“剪刀是陆艾送给叶绵的礼物,说是可以辟邪,其实是一种加速魂魄分裂的法器。”秋杪说,“按照我的理解,叶绵因为蚀梦者的附身,太过痛苦,从而分裂出魂魄碎片来保护自己的主魂魄。所以我一直在收集叶绵的魂魄碎片,当她的魂魄完整时,才有可能用法器驱逐蚀梦者。”
“剪刀是玄皂通过陆艾之手交给叶绵,说明玄皂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
秋杪点头,“玄皂知道,蚀梦者需要依附在魂魄上才能存活,所以只要加快叶绵魂魄分裂的速度,就能让林结绿无处可依,最终脱离叶绵的躯体。”
“可是,这也会让叶绵魂飞魄散。玄皂还真是恶毒啊。”除此之外,涓埃还有些关心玄皂的后续处理,“你有参加玄皂的审讯工作吗?”
“不归我管,应该是送往影司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而且陆艾的影子也交了上去,要不然没法把陆艾送进轮回道。”
夜色渐暗,涓埃将秋杪送出家门。在幽暗深邃的甬道上,有一只上蹿下跳的黄鼠狼,惹得涓埃想到一些古老的传说,“黄鼠狼好像可以带来好运。”
秋杪表示自己不迷信,摆摆手就准备回去了。
看着秋杪的背影渐远,涓埃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犀利起来——看来秋杪还不清楚玄皂的身份;这样很好。
在六只鸡市的市立展览馆里,是涓埃告诉玄皂如何对付追逃官。也是在六只鸡市,第一次见到陆艾时,没有灵力的秋杪无法看到玄皂的存在,更不会发现陆艾是还魂尸;而涓埃仅仅扫了一眼便识别出来。
涓埃强迫玄皂和自己达成协定:当涓埃帮助秋杪完成案子,将蚀梦者驱逐出叶绵的身体后,涓埃一定会亲自把玄皂带回冥界。
“如果不是为了秋杪,我早就跑了,轮不到你来抓我。”尽管龟缩在逼仄昏暗的书柜里,面对气势汹汹的魂官,玄皂仍旧嚣张,“我最讨厌附身在人身上了,不自在。但倘若可以天天见到秋杪,一切都另当别论。”
“我可以先不抓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对秋杪念念不忘?”涓埃问。
“当年,祝问弥的魂魄在掉进恕池的一刹那间,就灰飞烟灭。只是刚好,恕池是冥界和人间的交界处,在太阳的照射下,我出现了。”
涓埃恍然大悟,“在湮灭的瞬间,祝问弥的影子分裂出去,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也就是你,影子玄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