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千震耳欲聋的呼号声中,记忆片段斑驳破碎,将涓埃和它手中的柳枝甩回现实世界。
“终于。”眼瞧着意识书有所异常,犀照就知道它们即将被弹出来。
犀照已经等候多时了,1月进入记忆,4月份才出来。
“怎么只有你,那个谁去哪儿了?”犀照甚至不愿意提及秋杪的名字。
刚刚出来的涓埃,尚且意识不到人间的时间流动,上一秒安回在深秋时节死去,蓦地又降落到一个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世界。时常要经历这种恍如隔世的割裂感,真是难为秋杪了,它那脆弱的神经没被搞得神经衰弱,只能说一切都是空间意志的恩赐。
涓埃轻轻晃了晃手上的柳枝,先刻意不回答犀照的问题,只是简略地描述一遍方水水的记忆。
“还是要赶紧回冥界,那里的风水更适合秋杪生存……”涓埃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还没说完,柳枝便如同有所感应,产生异动,秋杪的灵魂便猛地从柳枝中抽脱而出。
“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秋杪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阳光甚至还有点刺眼。适应了好一会儿后,秋杪抖擞精神,发现涓埃和犀照都在盯着自己,感到十分新奇。
犀照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从柳枝里蹦出来了?”
秋杪故弄玄虚,“自然是因为我神通广大。”接着眼神便飘到涓埃身上,这个人对于自己的横空出世当然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是笑盈盈地看过来,反而让秋杪不敢直视它的目光。
明眼人都能看出它们之间的眉目传情,秋杪和涓埃之间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不过既然当事人不说,犀照也就没兴趣问,她只顾着赶紧完成自己的任务,“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叫人过来。”
“要叫谁过来?”涓埃问。早在醒来之初,涓埃就发现了,犀照带着它们来到一幢钟楼的顶层,这座钟楼坐落于某个校园的正中央。
原来,就在秋杪和涓埃进入方水水的记忆后,一个就读于市医学院的医学生找到犀照。这个医学生名叫陆艾,自称是阴阳眼,能够看到鬼魂的存在。“陆艾找到我,说可以帮助我们完成这个案子,不过她执意要等你们都出来。在此之前,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僻静的容身之处,也就是这座钟楼。我现在可以去找她了。”犀照一刻都不愿耽误,匆匆离去。
落日余晖打在斑驳的古钟上,明明没有风,秋杪却觉得古钟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秋杪不敢抬头,因为它很笃定,涓埃现在一定正在看自己。
“离开前,石特意把冥界沙土交给我,他说特殊情况下可以使用。”涓埃觉得自己必须解释清楚。
从未见过这样一本正经的人,秋杪不由得被逗得扑哧一笑,“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我也容易受到环境影响,但很奇怪,偏偏这回严重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我。”涓埃很确信它知道原因,无非是因为自己不能靠近秋杪,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否则秋杪就会开始心智不定。是的,涓埃太清楚这个深层原因。
然而一无所知的秋杪,还以为这是某种暗示。它从未对隐瞒过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这次也没有例外。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秋杪竟然紧张到语无伦次,“那个,我,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下轮到涓埃目瞪口呆,它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错愕良久。就在听到表白的那一瞬间,涓埃几乎是不可察觉地产生一丝窃喜,而后便是沉重的惆怅与迷惘,曾经笼罩自己许久的惴惴不安再次席卷而来。或许它应该遵从本心,如实表明自己的想法,可是它配吗?
涓埃首先做出否决,它根本没有资格遵循自己的意愿。现下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搪塞过去。
“是像喜欢犀照那样的喜欢吗?”涓埃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
在这番善意的引导之下,秋杪真的开始尝试比对这两份感情,想得越多便越是犹豫,“这不太好说。”在办理江悬黎案时,秋杪确实只是把涓埃当做朋友。现在就算是表白了,它也分不清楚,这份感情究竟是更加亲近的友情,还是自己从未触及的爱情。
“我现在很遗憾,没能在你还活着的时候认识你。”一想到这里,秋杪就觉得自己肯定错过了太多。
“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我。”
“因为那时候还可以触碰你。触觉也是一种很重要的感觉啊。”秋杪伸出手去,却很清楚自己的手指不会触碰到任何,空落落地在空中晃了晃,“其实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没有什么边界感。”
“这确实。”涓埃深有同感。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体面地对待普通朋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喜欢的朋友。”
涓埃提出一个更浅层次的问题,“我怀疑,你甚至根本都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秋杪想出了一个比喻,“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你有身体的话,我一定会扑到你身上,搂搂抱抱的。那你说,这样算是普通朋友,还是喜欢的朋友呢?”
“等你想要扑过来,却不敢抱我的时候,才算是喜欢的朋友。”
这是秋杪从未设想的道路,它一时怔住,发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你懂得真多。”
“耳闻目睹得多。” 涓埃的语气很轻柔,情绪也平稳许多,云淡风轻地安慰道:“所以,应该只是友情吧,别多想了。”
此时此刻,秋杪才敢重新毫无顾忌地盯着涓埃:原来这就是友谊。当它遮住自己的双眼时,当它接住晕倒的自己时,种种因涓埃靠近而产生的情绪波澜和感情悸动,原来都是因为熊熊燃烧的、亲密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