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不会跟我们说。”江悬黎的母亲说。
最初遭受侵/犯时,江悬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厌学,这被父母理所当然地当成叛逆期。“别给我叛逆”,江悬黎曾经这样被母亲严厉地警告过。
“从小到大,我们都教育她要尊敬师长,要奉老师的话为圭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在港航管理局工作,她爸爸在大陆工作,我们都忙得没时间管孩子,只能寄希望于学校的老师。”
他们属于传统固执、迂腐过时的家长,只相信他人口中对女儿的评价,没有时间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无法了解到江悬黎的真正想法。这才导致江悬黎遇到困难后的首选,并不是向家人求助。
不过孩子的死亡又给父母带来了什么改变呢?
那就是在江悬黎下葬后,他们终于开始试图探索女儿的内心世界。他们翻遍了江悬黎的日记、控诉信、起诉信等等各种各样遗留下来的文字和图像,终于将“叛逆期”这种词汇抛诸脑后。无法形容的痛苦印记烙在一个十几岁的人身上,巨大的不幸裹挟她数年,却直到她死后才被最亲近的人所相信。
“所以,你们认为江悬黎是自/杀的?”话一出口,陈其琛就知道这句话过于冒犯,果然也没有得到正面回答。
“以前我们,或者说大部分家长,在孩子和老师之间,会首先选择相信老师。老师这种职业具有天然的崇高性,我们相信教师都是大好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孩子好;教师具有绝对权威。”江悬黎的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他边说边摩挲着自己的右手虎口。“但是现在,我不再这样认为了。”
“叔叔,你的手疼吗?”陈其琛具有敏锐的观察力。
中年男人挥了挥手,“不疼,就是力气用大了点。”
陈其琛觉得自己应当离开,面前这两个人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没有理由再耽搁他们了。
“别再乱跑了,孩子。你的船票是不是十二点五十的?早点去港口吧。”江悬黎的母亲这样叮嘱道,可眼瞧着她的灵魂早已枯竭。
陈其琛婉拒了。而后,这对中年人去哪里了呢?陈其琛没有看,但是秋杪和涓埃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好像是港口的方向。
“难道他们准备坐船走吗?”秋杪很好奇,不过在涓埃的提醒下,它们还是跟着陈其琛一起走了。
隐岛的面积就是如此小,步行不到二十分钟,陈其琛便进入了高中校园,尽管还是工作日,这里却空无一人。无人阻拦,陈其琛径直进入办公楼中宽敞的校长办公室。
向窗外远眺,是一片红绿相间的塑胶操场,而桌面上则散落着行程单和一些练习硬笔书法的纸张。涓埃注意到墙上的挂式电子表,“原来今天就会发生大海啸。现在是下午一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海啸就会把整个海岛淹没。也许现在,沿海地区已经发现海浪的异常,港口也可能快被淹没了......”
涓埃想要跟秋杪说话,回过头却见到它怔怔地定在原地。
秋杪紧紧地贴在陈其琛的身后,在他面前,是一个凶杀现场:秃顶的中年男人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身上全是被刀豁开的洞。
陈其琛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秋杪赶紧凑过去,看得不太真切,勉强认出几个字:因技术故障,原定于一点后开船的所有船只均无法驶离,请隐岛居民等待通知,稍安勿躁。
“港口被封了。”陈其琛喃喃自语,坐在尸体斜对面的沙发上,从兜里掏出了刚在在墓园里翻土时用的手套,扔到了校长的脸上。在这显而易见的死亡前夕,他却表现得如此镇静,或许是因为早有准备,或许是因为他并不像普通人那样惧怕死亡。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秋杪终于发现一丝破绽:隐岛公墓。事不宜迟,秋杪甚至来不及和涓埃解释自己的想法,就匆忙奔向公墓。尽管感到莫名其妙,涓埃还是选择离开校长办公室,跟在秋杪后面。
等涓埃终于赶到时,公墓早已空无一人。它看到碑林中的秋杪,正在复刻陈其琛的行为,跪在江悬黎的墓碑前徒劳地扒开泥土;它忘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幸而石提前就准备了仿生水,以备不时之需。
秋杪找到仿生水,一口饮下,很快它便短暂地拥有了实体。秋杪先是搬起了竖立在碑座上的那束鲜花,手掌变得湿漉漉的,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在草地中,消失不见。
“拔掉栀子花!”涓埃的语气难得急促起来,因为它知道陈其琛的记忆即将结束。
秋杪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拔掉栀子花,掸去一层薄薄的泥土,刀尖险些划破它的指尖。
当泥土褪去,一柄锋利的匕首显现出来,血液早已凝固在刀尖。
海啸袭来,天旋地转……
“呦,还晕着呢。”秋杪听出来这是石的声音,放下心来,安稳地躺着闭目养神,静静回想晕倒前发生的事:陈其琛的记忆在公墓里戛然而止,滔天的海浪很快就席卷而来,秋杪无法站稳,猛烈地撞击在不知道是谁的墓碑上。在记忆中所经历的一切如同海水倒灌,秋杪尝试将记忆中的这些人都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