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接待客人的女孩为陈之椒倒了花茶。
等待的间隙,有些客人更愿意她们保持安静,有些则不习惯冷场。曼琳不知道眼前的女士是哪一种类型。
她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很年轻,进门时裹着一身深棕色的薄风衣。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一照面就能从对方的外表看出很多东西。譬如大概的年龄,从事的工作——学生和成年人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很分明,曼琳推测,她大约不是学生。
况且今天还是工作日。
这样年轻的女士,会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看上去并非养尊处优的样子,气质干练,不施粉黛,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
曼琳一边下意识地分析客人的性格,又要为设计师的迟到说好话。注重时间观念的客人可能会因此心有不满。
“米歇尔设计师最近有笔大单子,翻来覆去改了好几版方案都不满意,为此有段时间不接新订单了。”曼玲送来消磨时间的水果小食,微笑着说,“这两个月她时不时睡在工作室,生物钟有些混乱。”
“她对作品很认真。”陈之椒道。
曼琳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愠怒的意思。
她放下了一半的心,道:“可能要麻烦您稍微等一会儿。”
“没事的。”陈之椒好脾气地说。
等待时间也被纳入了一开始的考虑之中。陈之杏和她推荐设计师的时候就事先预警过,米歇尔小姐审美和能力都十分在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时间的把控能力略弱、完美主义和强迫症略重、习惯拖延、不接急单——
第一次面对面交流,她同样迟到了。
陈之椒喝了口花茶。
现在的情况在预料之内。
在曼琳主动引出话题,不着痕迹地夸过陈之椒的衣品、年龄、以及乏善可陈的安保工作之后,终于等到米歇尔风风火火地夹着一叠文件进门。米歇尔的身后跟着人,除了一开始去通知她的女孩,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保镖手里抬着一只不小的金属箱。
曼琳望着他们,眼神像是看到了救星。
再夸下去,她真的要夸无可夸了——
米歇尔大马金刀地往陈之椒面前一坐,客气道:“久等。”
“您的伴侣这回也没有一起来么?”
陈之椒道:“毕竟是惊喜。”
米歇尔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将手中的一叠文件摆在桌面。
“设计图……”
“不用再讲解一遍了。”
米歇尔又掏出了两把钥匙并一本小册子,开始开保险箱的柜门。
两位西装革履的保镖站在米歇尔身后,兢兢业业护卫一颗价值客观的石头。曼玲望着桌上这只笨重的箱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女士就是她用作开场白的那位“大客户”。
咔哒一声轻响,最后一道密码锁开了。
天鹅绒首饰盒里的戒指展现真容,所有人都朝它看去,一枚钻石在射灯下闪闪发光。
VIP室里倏忽一静,不约而同的静默是对这枚钻戒无声的赞美。
主石呈最经典圆形切割,戒托设计简约精巧,只为衬托出不容置疑的唯一主角——那颗钻石。米歇尔即便前脚才答应了不再赘述设计图纸,此刻还是忍不住喋喋不休地称赞起切割工艺和堪称完美的火彩。
……
戒指盒坠在风衣口袋里发着沉。
顺利取走定做的戒指,陈之椒原路返回,再度被雨区吞没。从离开京市到返回的这段时间里,车身上的雨水还未干过,又沾了新雨。
陈之椒发消息给陈之杏,没有收到回复。
静音的手机躺在口袋里,消息弹窗只让手机屏幕一亮,数秒后便暗淡下去。到了下午,缠绵了一早上的小雨雨势转大,噼啪砸在伞面,沉得像扑面而来的石子。
陈之杏顺着石阶往上。城市里的空气发闷,郊外的雨水混着一种绿意,掐腰折断的青草迸溅出的草汁与雨水的气息同出一脉。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怀中的一束小花沾着露水,一小块蛋糕盛在四四方方的透明盒子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
和妹妹一样,陈之杏的方向感也很好,走过一遍的路就能牢记在心。
她在石碑前停下脚步,垂眼望着清扫干净的地面。
依靠着石碑两束花依次排列,新鲜的栀子、还有一束放了一段时间而半枯的粉色满天星——
什么啊。
陈之杏的眉毛缓缓皱了起来。
雨中的气味复杂。
栀子花香气霸道,氤氲在鼻尖,盖过了怀中一小捧花湿漉漉的香气。陈之杏沉默了一会儿,将视线转开。她俯下身,渐次放下手中的花束,还有一块蛋糕。
伞面倾斜,遮住那块不声不响的石碑。
“好久不见。”陈之杏轻声说,“姐姐又来看你了,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