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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故人槿花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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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当初与兰昀蓁在码头离别时,贺聿钦心中便做好了将来她会有自己生活的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却仍觉缺憾。

那份缺憾,并非因她与旁人拥有了一个孩子,而是自己同她错过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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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六国饭店。

此番新修铁路得意竣工,胡慊算是立下大功劳。兰昀蓁从旋转门外踩着红地毯进入大厅时,在会厅门口,与旧友把酒笑谈的胡慊注意到她。

他面上的笑容忽而便局促了几分,与朋友说了两句,借故离开,临了时看了她一眼,又进了另一间房。

他有话同她讲,兰昀蓁看出来。

“这两年,你在苏州过得可还好?”房里,胡慊边说着,一边开始不熟练地给她端茶倒水。

这一幕使兰昀蓁看了发笑。

“一切如意。”兰昀蓁看着他递来的茶杯,未抬手去接。

胡慊的手与茶盏就这般在空中干巴巴悬停着,好一会儿后,方悻悻地将手收回。

“当年,你同贺亥钦的婚事,爹没能……”胡慊面有愧色,正说着,却被兰昀蓁出言打止。

“胡次长慎言。我父亲姓杜,名栒文,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病逝。”兰昀蓁兀自斟了一杯茶,并不分给他丝毫目光。

知晓兰昀蓁心中对自己仍有怨恨,胡慊却也只能暗暗叹息:“如今聂老太爷病重,你若想与他离婚,爹……我自会支持你。”

他说着,从西装的暗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这里面装有一枚银行印章,你凭印章,可去银行保险库里取出十根金条。那些都是为你存下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届时,若离婚之事着实棘手,我会为你延聘律师……”

胡慊将那枚印章取出,压着锦囊,置于茶几之上。

兰昀蓁淡漠地瞧着他的举措,心底莫名地感到一丝哀凉。

外公当年信任的,便是这样一个无厌却又懦弱之人。

他本打算将家族产业交予他来打理,却不曾知晓,自己认可的女婿,早已背叛了女儿,与杨氏女暗通款曲,甚至为讨好新准岳父杨洪禄,竟在自己蒙冤入狱时,落井下石。

云家亦由此分崩离析,万贯家财,悉数由聂岳海和杨洪禄两人瓜分,而胡慊的交通部次长之职,亦是靠杨洪禄助力得来的。

至于胡氏与她的女儿……胡婉兮只比兰昀蓁小了两岁。

胡慊与杨氏补办婚礼时,对外称元妻患病多年,不愿拖累自己无后,是以二人早早地便和离,而后,他虽与杨氏成婚,有了女儿,却亦时常照料关切着发妻,直至她病故。

如此一说,时人无不赞许胡慊的重情重义,与杨氏的心善大度。

兰昀蓁看着那方印章,眸底一片寒凉:“这十根金条,抵不过我姆妈的一条命。”

胡慊听闻这话,后背的汗又细细地渗出来了,为难地看着她:“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杨氏偿命。”兰昀蓁道。

“你!过去的事,何必再死死纠缠不放?”胡慊苦口婆心地劝道,“嫃儿,你也该放过你自己了,仇恨,是不会让你过得幸福的。”

“云家的人都死了,他们死得冤枉,血仇未报,我又如何能幸福?”兰昀蓁反唇相讥,“这么多年过去,你果真半分未变。从来都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受害者,一个调和者。”

“当年,你同杨氏苟合,与我姆妈和离时,却觉是杨氏逼得你不得不如此作为,即便是后来伪造证据,主动告发外公时,你照样将这一切归结到杨洪禄身上,认为自己这恶人的角色是为他而饰。”

“你心想着,只要心怀对云家满门的愧疚,骗过了自己,便是良心尚存的,便可心安理得地享受余生。后来发现我仍活着,你那满腔的“愧意”更加有了去处。”

兰昀蓁盯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你百般地补偿我,以弥补自己慈父的人设,特别是当这一切都在杨氏的眼皮下隐秘地进行时,你便愈发觉得自己身不由己,觉得自己为夫、为父,两头都着实不易。”

“可你别忘了,当初,杨氏是如何伤害我姆妈,而你又佯为不知的!云家没落后,杨氏设计姆妈沦落至戏班做班底,以谋生存,可即便是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杨氏却仍不愿放过她。那个女人好生歹毒,她将肺痨病人的衣物塞进姆妈的衣箱里,害得她感染肺痨,终了卧床咯血而亡!”

她说着,眼底泛泪:“我的姆妈,死时仅有二十八岁。纵使与你和离,凭她的才华,照样可以安宁顺遂地度过余生,若非你对杨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故作不视便可与自身撇开干系,她又何至于在大好年华便玉殒香消?我又何至于成为孤儿,寄身聂家篱下?”

兰昀蓁握着茶盏的手攥得愈紧,连指关节都逐渐泛白:“现在,给你赎罪的大好时机来了,你大可以再骗过自己,就当是我逼迫你,使你无可奈何地要再一次抛妻弃女,做完这一切后,你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爱妻爱女的好丈夫、好父亲。”

胡慊的嘴唇翕动,面容悲怆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分别了十余年之久,亦对自己深恶痛嫉的长女,心中靡不所措。

兰昀蓁呡了一口茶水,竭力平复好心情,看着面前的胡慊无力地垂下头,手肘支于两膝,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掌里,黑中夹杂着几缕华发的头微微颤抖着。

他或许是惺惺作态,亦或许当真嗟悔亡及,她已全然不在乎了。

“明日是我姆妈的忌辰,我要杨氏偿命,就在今日。”兰昀蓁将已凉了的茶盏搁下,“你可以选择故作不知,亦可以加以阻拦,结果不会有分毫差异。”

“但你若选的是前者,我便当你对云家,对外公、对我姆妈尚存几分愧怍,待到日后清算时,我亦可给你留几分往昔父女之情的体面。”

胡慊攒眉蹙额的脸从两掌间抬起,满面愁容,似是在这短短一刻钟内沧桑衰老得失了精力。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上下翕动了片刻,似是有话要讲,却又猛地被推门而入的杨氏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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