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饭饱过后,周缨馨已醉得面色酡红,她躺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觉,贺聿钦于电话机边致电周家派人来接。
周府的司机虽在弄堂外,可此刻已是子时,天色太晚,周缨馨又醉得人事不省,这般让她回去着实不让人放心。
兰昀蓁在厨房里煮了醒酒茶,康修铭在外头收拾餐桌上的狼藉。
他与贺聿钦身上都沾上不少白花花的奶油,一撇一捺,有的痕迹直从衣服领口抹到下巴,毫无疑问是“寿星”缨馨的杰作,美其名曰讨彩头。
兰昀蓁倒只被她用食指蘸着奶油在鼻尖盖了一戳,她是很体贴女孩子的,想着她无其他衣服再换,一会儿回到聂府又不好交代,便只笑盈盈地寻她讨了礼物,以此与奶油相抵而去。
“礼物本就是要给你的。”兰昀蓁温和笑着,从玄关处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里取出那只盒子。
盒子四四方方的,不知装着什么。
周缨馨接过它,只觉手中的东西十分有分量,好奇问道:“小蓁姐给我准备的是何礼物?”
“前段时日在百货公司看中了一块女士腕表,想着很适合你,便恰好在生日这天送给你。”她那时瞧她迫不及待地解开盒上的丝带,低笑着这般道。
兰昀蓁端着醒酒茶到客厅,只见周缨馨歪歪斜斜地躺在长沙发上,右手手腕上正戴着那块方从礼盒里拿出来的崭新手表。
兰昀蓁在她身边坐下,为她将胡乱的前额刘海捋齐,眸光柔和地凝视着她——似个小孩子一般,也就只有富贵门户里娇养着的女儿家才能有这般心性了。
她微凉的手指轻抚过缨馨酡红发热的脸颊,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喝过醒酒茶,一会儿好跟周府的人回家。”
周缨馨醉得迷糊,耳中只听见是“茶”,微微皱起眉头:“我不爱喝茶。”
兰昀蓁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在酒后尽显,弯了弯唇角,转过身将醒酒的茶水给她斟好。
“表哥也不喜饮茶……可近来却常见他泡茶,真是稀奇怪事一桩。”周缨馨接过那杯茶,小呡了几口,舌头顿尝茶水苦涩,她赶忙推去一旁,兀自嘟哝起来。
兰昀蓁给她擦拭唇角水珠的动作一顿,手中的帕子就这般在空中悬了好一会儿。
屋那头的贺聿钦似乎马上要挂断电话,临了前朝这边瞧了一眼,只见周缨馨抬手指着他,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指控着些什么。
听筒那端是舅父回复的来接人的时间,贺聿钦未能听清周缨馨说的那些话,于是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兰昀蓁那处。
兰昀蓁回过神来,无奈地笑看他一眼,柔声哄着缨馨小声些,将她抬起的手臂按下来。
“你说,那半罐茉莉香片真有那般好喝?”周缨馨又试着呡了一口醒酒茶,茶水仍旧味辛,难饮得直叫她眉毛颦成“川”字。
兰昀蓁拿蘸了凉水的毛巾为她揾拭着红烫的脸庞,许久未开口言语。
那茉莉香片当真好喝么?
她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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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月初,兰昀蓁按例为聂老太爷量一次血压。
这日,二爷聂纮与三姑太太聂缇皆在府上。
前者是为生意上的事来与老太爷商议,后者正同老太爷手谈,在棋局上被杀得节节败退。
“我棋艺不精,连家中小辈都比不过,爹就别拿我取乐了。”聂缇虽又败一局,却笑朝老太爷道。
二爷聂纮不知被冷丢在一旁坐了有多久,红木圆桌上的茶水已换了三道烫的,此刻终是沉不住气,手指蜷缩在桌上,指关节于暗红的桌面叩了又叩,紧接在她话后朝老太爷试探问道:“爹,纱厂的事您考虑得如何?可要先差人去考察一番?”
兰昀蓁正静心读着水银计上的刻度,忽而发觉,这回记下的血压要比几分钟前测出的那次高出不少。
果不其然,聂老太爷眉间怫然作色:“纱厂一事,你想也别想!绝不可能!”
老太爷在生意之事上贯来冷静,可近几日每至聂纮提及纱厂一事,他便要大动肝火,当真是鲜见。
对面坐着的聂缇神色平和,此刻只静静地将棋局收拾干净,不在这父子二人间多插一句话。
兰昀蓁缄默地将测血压用的橡胶皮囊臂带从老太爷胳膊上解下,耳旁听闻聂纮仍不甘心道:“爹,这纱厂里的油水有多少您心底清白,更何况,如今政府打的也是‘谋织造发展,以裕民衣’的旗子,聂家名下连一间纱厂也没有,难道叫旁人白白占了好处去?”
“旁的都有余地,唯独这事没得商量!”兰昀蓁还未将聂老太爷的袖子卷回原处,便见他收手重重按在桌上,“纱厂,聂家从前不经手,今后更不会有!”
聂纮的脸色糟糕极了,紧绷着唇,几番抬头还欲再争论两句,但每回瞅见聂老太爷那张威严凌人的脸孔时,心底却又怵得很,只好悻悻闭嘴作罢。
书房外敲门声响起,聂缇终于开口说了句进,随后推门而入的是老翟叔,“老太爷,胡先生和贺大少爷前后脚到了。”老翟叔知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