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月听言,见他并无恶意,便试探着抬头,先是看了眼崔珩,又下意识瞥了眼他身后那位面熟的年轻人,这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淮月姑娘。”崔珩一边倒茶,一边温声开口,“能否多问一句,你方才,为何会被那些人追赶?”
他目光直直望过来,江淮月眼睫猛地颤了颤。
果然。
崔珩是个极聪慧之人,他的名声在少时便已传遍洛阳,江淮月丝毫不怀疑他是早已经知晓了什么。
“崔少师。”江淮月看着放在眼前的茶盏,一边脑中飞速思索,“方才,我见到了一位熟人,我们过去……有些纠葛,所以便跟去了他门外偷听,这是我的私事,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但是崔少师。”江淮月攥紧掌心,认真看着他,“您放心,这真的只是私人恩怨,我绝不会做任何不忠不义之事。”
“请您相信我。”
她知道这话很单薄,但江淮月只能赌,赌崔珩见惯了遮掩试探,反倒更愿听一些赤诚直白之语,毕竟若要比聪慧,她根本不可能骗得过崔珩。
江淮月呼吸微屏,惟盼这位太子少师管天管地,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费心。
不料崔珩却是道:“淮月姑娘可听闻过金乌?”
江淮月愣了一下,这话题转变得有些太快,她半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是……书中记载过的三足金鸟?”
崔珩含笑点头:“是。”
他慢慢道:“金乌为上古传说中的神鸟,多年前,陛下东巡时,在途中遇到山崩,被阻断了去路,翌日天明,却见一只全身乌黑的大鸟随朝阳同起,指引一群人寻到了出路,后来,陛下命人捕获了这只鸟,众人才发现其竟是从未见过的三足。”
“……这世上当真有金乌?”江淮月有些不确定。
崔珩不置可否,只是道:“总归,陛下认定那便是传说中的神鸟,下令将其圈养,并从此以金乌称之,还为其专门设了一处皇家御苑。”
江淮月慢慢点头,心里一边感慨,不愧是皇帝,出手就是阔绰。
只是她还未感慨完,便听崔珩又道:“陛下为金乌所救,此后每年岁末,负责看管的官员都需奉上一根金乌的翎羽,而今年的那根——”
“已经不知所踪。”
江淮月脸色顿时变了变,这事虽与她没什么干系,却也还是忍不住道:“那,若是不见了,能不能再重新取一根?”
说完又立马补充:“当然了,这对神鸟是有些不好。”
崔珩摇头失笑,复抬眼看向她,嗓音恢复平静:“你可知道,神鸟翎羽丢失,重取固然容易,可丢失的那根,又去了何处?”
江淮月微微愣住。
崔珩缓缓道:“对陛下而言,真正重要的并非神鸟翎羽,而是不容置疑的权力。”
一旁的陆离拧了下眉,不明白崔珩为何要与她多说这些。
江淮月静了许久,突然道:“崔少师,您所说的这件事,是不是与我方才偷听一事有关?”
崔珩微笑:“淮月姑娘很聪明。”
江淮月也想笑,只是忍不住笑得有些命苦。
崔珩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长辈看懂事的孩童一般,带着欣慰的赞许,可她毕竟不是崔珩家中的小辈,不可能真的得到他的照拂。
“崔少师。”江淮月轻轻呼出一口气,“您想知道什么?”
崔珩眼神微动。
“你可知道,徐州江氏?”
江淮月眨眼:“知道,她们是徐州出名的富商。”
崔珩:“知道多少?”
江淮月抿唇:“……不多,大概也就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
崔珩静静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道:“你所说的,我已经知晓了,既然时辰也不早了,淮月姑娘便先回去罢。”
江淮月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崔珩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见她看向自己,便微微勾起唇角,道:“若再有需要,我会派人去向姑娘询问的。”
礼数周全,叫人如沐春风。
江淮月迷迷糊糊地离开了雅间。
等人走后,一直沉默的陆离方才开口:“公子,我们不是已经确定了她便是徐州江氏的那位小姐,为何……”
“审讯逼供那一套,是用在人犯身上的。”崔珩没等他多说,淡淡解释了一句。
陆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垂首道:“是属下失言了。”